第17章 狮子大开口

阴娘子迈着小碎步,挪到二爷跟前三尺处,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声音又轻又柔的说道:“方先生,小女子知错了,方才实在是这狐狸精……”

“够了。”

二爷的拐杖在地上划了划,胡月姬和阴娘子像被烫到似的,齐刷刷后退了几步。

接亲妈更是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门……”二爷指了指地上的碎木屑,“黄花梨木,三百年老料。”

“桌子,”他又指了指三条腿的饭桌,“紫檀木的,还是前朝古物。”

“还有床……”二爷目光扫向屋内,“睡了大半个月,有感情的。”

“方先生,床是我砸坏的,我赔!”阴娘子突然咳嗽起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囊:“这是百年的灵芝……”

二爷看都不看。

阴娘子见状,又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细腻如脂的玉石:“方先生,这块灵玉可以养魂……”

“我要这些破烂做什么?”二爷冷笑:“当我是叫花子么?”

“那……方先生想要什么?”阴娘子小心翼翼地问。

二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浑身一僵。

“这小孽种的鬼瞳总给我惹麻烦。”二爷的拐杖点了点我:“你去弄两株龙涎草……两株没有,一株也行。”

阴娘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二爷一个眼神扫过去,她立刻闭上了嘴。

接亲妈的嘴角动了动,终究也是没敢出声。

“至于你……”二爷看向胡月姬,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旱烟袋,“我要你三根尾毛,至少得是百年以上的,最好能有三百年。”

胡月姬的脸“刷”地白了。

“怎么,不愿意?”二爷眯起眼。

“愿意!愿意!”胡月姬连声应道,身后闪过一道白影。

三根雪白的狐毛飘落到二爷脚边。

二爷满意地点点头。

边将狐毛往怀里塞,边走到老头跟前,拐杖杵在他腰眼上,“滋滋”冒出青烟,还有一股子刺鼻的焦臭味。

“方先生饶命……”老头身子猛地一缩,慌忙跪到地上,给二爷不停的磕头。

二爷的冷笑。

笑声比夜风还冷。

“怎么不装了?”二爷的拐杖点在老头咽喉处,只需往前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头抬起眼,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睛湿漉漉的,像条落水的老狗。

“唉哟方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您可误会我了……我是真受伤,您瞅瞅这,还有这……”

二爷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两把锋利的刀:“跟我有关系么?我问你,门是你砸烂的吧?”

“是!”老头回答得很干脆:“我赔!”

“桌子呢?”二爷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老头吓得一哆嗦:“也是我撞烂的,不过……”

“嗯?”二爷瞪眼。

老头咽了口唾沫,牙齿发出“咯咯”的碰撞声:“我赔!”

二爷的目光又落到凹陷的床和墙上的窟窿,缓缓说道:“这些也一并算你的吧……我也不欺负你,给十锭银坨,帐就算清了。”

“十……十锭银坨?”老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方先生,您看我这把老骨头……”

二爷的拐杖往前挪了半寸。

老头的脖子立刻渗出一道血线。

“嫌少?”二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二十锭吧,如何?”

老头的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二爷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北山古墓最近破开一个洞,里面的金银宝贝,一夜之间全部被盗。那洞口啊,刚好够老鼠钻进去。”

老头的腿剧烈打颤,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二爷突然俯身,枯瘦的脸几乎贴到老头面前:“我觉得二十锭银坨都好像少了点,你说呢灰二爷?”

老头的身子猛地僵住。

“灰二爷”这个称呼像道惊雷,劈得他魂飞魄散。

“我……我……”他的嘴唇哆嗦着,“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光,“方先生,我糊涂,我错了……我赔您二十五锭银坨,怎么样?”

“三十锭。”二爷直起身,拐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少一钱,我把你那窝崽子全部下油锅。”

老头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身子瘫软在地上。

“滚吧。”二爷收起拐杖,“明天记得把银坨送过来。”

老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消失在夜幕之中。

接着二爷转过身,看向胡月姬和阴娘子:“你们也可以走了!”

“是!”胡月姬化作白影,飞窜了出去。

阴娘子手忙脚乱地抬起轿子,跑得比来时快多了。

接亲妈也想溜,却被二爷叫住了:“慢着……把地打扫干净,床整理好了你才能走。”

刚才那番打斗后,屋里现在一片狼藉。

接亲妈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去找扫帚。

二爷这才看向我,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今晚之事皆因你这小煞星而起,老子跟着遭受无妄之灾。从现在起,你每天起床后,先给老子劈柴、煮饭……再去上学。”

我腿肚子还在打颤。

刚才的经历,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接亲妈离开后,二爷倒头就睡着了,鼾声像把钝锯在锯木头。

我躺在硬板床上,却是出奇的清醒。

晚上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后来才知道。

这一切都是二爷做的局。

二爷曾说过,我的鬼瞳通幽冥玄牝,滋养阴邪地精,魑魅魍魉能嗅着味儿找过来。

所以,今晚来的“人”,自然都不是人,而是冲着我而来的精怪。

二爷其实早就回来了,只是躲在暗处没有现身而已。

等到胡月姬和阴娘子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适时出现,借此狮子大开口索要各种好处。

当然,那些精怪真正惧怕的并不是二爷,而是他手中的拐杖。

第二天早上,我正嚼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外面传来几声铃响。

孙大顺推着“二八”大杠站在门口,车龙头上晃荡着一只崭新的绿帆布包。

二爷披着外套走出来,一把扯下布包,甩手丢给我:“记着,这是老子花钱买的,以后得还。”

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书本,还有两支削好的铅笔。

“方先生,时间不早,该出发了。”孙大顺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示意我坐上去。

二爷点点头:“有劳了……小孽种第一天上学,不熟悉路,你带他走两趟,以后就不用管了。”

说完,摸出昨晚找胡月姬索要的狐毛,塞了一根到布包的最里层。

接着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千万别弄丢了,否则老子先剥了你的皮,再送去给阴娘子做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