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光阴如蚀骨细雨,将青瓦院落浸成古树年轮般的纹路。
新宅飞檐轻衔旧檐,恰似后辈搀扶着前辈佝偻的脊梁。
李氏宗族祠堂内,袅袅香火从未断绝,供桌上的牌位层层堆叠,如同凝固的光阴丰碑。
村口那棵老树盘根错节,见证了无数代人的婚丧嫁娶。
枝干上褪色的红绳在风中摇曳,新生的气根垂落如族老花白的胡须,在岁月里轻轻颤动。
后山坟茔连绵成青灰色的浪,新立石碑与风化旧碑并肩而立。
每当炊烟升起,相似的饭香从千家万户的烟囱飘出,为整个村落披上一层温暖朦胧的薄纱。
而棋圣李夏的院门外,那块分配已久的灵田却早已荒芜,杂草丛生。
这位族内屈指可数的结丹期修士,如今沦为整日与酒葫芦相伴的疯癫老者。
年轻时与柳家姑娘柳素所生的女儿李霜,未能熬过那个寒夜,早早夭折。
柳素悲痛欲绝,终在一个冷月凄清的夜晚,悬梁自尽,随女儿而去。
而年老时得的幼子李长生,虽侥幸身具灵根,却资质平庸,修行无望。
“长生!长生嘞!”
“老祖找你!就在门外呢!”
在李长生的记忆里,老祖李长庚总是神情肃穆,眉宇间透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可这些年,老祖常来找父亲对弈,偶尔还会带上些稀罕物件。
上次是两尾灵动鲜活的银鲤,不知这次又会带来什么惊喜?
“好孩子。”老祖李长庚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少年头顶,递来一本泛黄的书册,“这功法你且收好。”
当李长生看清书页上“云雨术“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时,手指不禁微微颤抖。
“老祖...”他声音哽咽,“您待我真好。”
十五岁的李长生相貌平平,既看不懂父亲棋盘上的权谋杀伐,也参不透父亲剑锋中的孤傲清高。
但他知道,老祖的棋艺与剑道,能与父亲平分秋色。
没有老祖,也就没有父亲的成就,没有今日繁盛的李氏宗族。
“今日不下棋?”老祖的目光落在李夏手中的木雕上,“怎么,要改行做木匠?”
“静心罢了...”
李夏头也不抬,刻刀在木料上游走,木屑纷飞。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只剩下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固执地雕刻着往昔的记忆。
田间蝉鸣聒噪,烈日将灵田的土块烤出细密裂纹。
李长生挥锄劳作,汗珠砸在干涸的田垄上,瞬间被饥渴的泥土吞噬。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李霖沙哑的嗓音掠过田埂。
几个少年原本在树荫下窃窃私语,见李长生走近,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
锄刃磕在硬土上迸出火星,李长生抹了把脸,汗水里的盐渍刺痛眼角。
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他不禁想起去年腊月,父亲醉倒在灶台边打翻油灯的惊险场景。
火舌舔舐房梁时,是老祖踏着剑光而来,袖袍翻卷间降下倾盆大雨,扑灭了那场危机。
……
傍晚,李长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云雨术》,反复翻看,可无论看多少遍,始终不得要领。
“错了。”醉醺醺的父亲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
葫芦里剩余的酒滴在地上,竟催生出几簇嫩绿的草芽。
“云雨术不是这么用的...”李夏打了个酒嗝,突然并指为剑,凌空划出半道圆弧。
刹那间,那块荒芜的灵田水汽氤氲,无数细小的露珠悬浮在空中。
李长生好奇地凑上前,伸手触碰,露珠化作灵气钻入指尖,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次日鸡鸣前,李长生便蹲在了龟裂的灵田里。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并指成诀,却只引来一阵歪歪扭扭的风。
当他将口诀反复念诵到第一百遍时,丹田处突然产生异样。
那缕始终不听使唤的灵力,此刻正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畅快而灵动。
“凝!”随着一声轻喝,三丈内的晨雾骤然凝结成雨。
水滴落在焦黄的灵谷苗上,干卷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焕发出勃勃生机。
李长生跌坐在泥泞中,看着掌心尚未散去的灵光,第一次尝到了灵力耗尽后的眩晕与甘美。
远处祠堂的晨钟恰好敲响,惊起满山宿鸟。
他望着那些飞入朝霞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此后,李长生沉浸在云雨术的修行中,日夜钻研,反复锤炼。
在汗水与灵力的交融中。
他逐渐掌握了这门精妙的术法,荒芜的灵田也在他的努力下,重新焕发出盎然生机。
【叮,族人李长生,命格浮现:水到渠成】
【叮,族人李长生,虽木系单灵根,却资质平平,适合灵农,从事种灵植。】
李长庚望着实测屏幕中的画面,感到十分欣慰。
“哈——嚏!”盘在李长庚颈间的血蛟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血蛟自从开始孕吐后不久,便诞下了一对玲珑可爱的幼蛟。
那年深秋,当梧桐岭最后一批灵植被族人采收殆尽时,他们意外发现了一处灵气氤氲的地穴。
穴中暗河涌动,岩壁上凝结着血色晶石,竟是血蛟修炼的绝佳所在。
正是在这方天地里,血蛟遇见了命定的伴侣。
两条蛟龙在幽暗的洞穴中缠绵交颈,鳞片相擦迸发出点点火星,蛟吟声在钟乳石间久久回荡。
这场邂逅不仅助它突破至三品妖兽境界,更让整个蛟龙族群在此安家落户。
如今族中结丹期的修士们皆修习了《御兽诀》。
但见他们或踏蛟腾云,或乘蛟戏水。
这些昔日凶悍的蛟龙兽,如今都温顺地成为了李氏仙族的灵宠坐骑。
“血蛟,去瞧瞧平安那小子修炼得如何了。”
李平安如今已是李氏宗族的新任族长,再不是当年那个被父亲斥为游手好闲的野小子。
岁月流转间,他已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家族支柱。
至于其父李行书,自退位后便担任执剑堂长老,每日清晨总能在演武场上见到他的身影一袭青衫,手持木剑,正耐心地教导族中稚子们练习基础剑式。
那些不过十岁的孩童在他指导下,一招一式已初具风骨。
而大族老李天罡,则奉老祖之命前往玄阴宗迎接李狂草归来。
谁能想到,那个在玄阴宗当圣子的狂放少年,如今已是威震八荒的玄阴宗主。
再过几日,便是老祖李长庚筑基后期的寿辰大典。
在外闯荡的李氏族人纷纷放下手中事务,日夜兼程赶回族地。
无论是远在其他修仙门派修行的精英弟子,还是在各处坊市经营产业的族人,此刻都怀着同样的心思。
定要在寿辰当日赶回宗祠,为这位撑起整个李氏宗族的老祖庆贺祈福。
飞剑破空声不时在山门前响起,一位位风尘仆仆的族人陆续归来。
他们或携珍稀灵药,或带异域奇珍。
更有甚者特意从万里之外捕获了罕见的灵兽作为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