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制度入仓第一步,林晚烟开局挖票墙
- 首辅,夫人喊你插秧了
- 凉枫陌夏
- 3334字
- 2025-06-22 14:43:58
秋雨初霁,桃源村的老仓门吱呀一响,露出一条缝。
那缝后,是积了好几年的灰——斑驳木板、腐烂粮袋,角落里老鼠啃过的稻皮堆成一小丘,像缩头的祸根。
“唉,原来真有人敢进这仓门啊……”郑三娘站在门口抖着腿,怀里抱着新晒的稻草帘子,嘴上忍不住念叨。
“林晚烟,你说你疯也就疯吧,你这次要在老仓里搞‘试制’——你疯得,是不是有点……讲究?”
林晚烟蹲在门前,手里拎着一块刚洗净的杉木牌,上头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字:
【丰田试仓】
阳光透过天井斜斜洒下,照在她额前,微微发亮。
“不是疯,是丰,”她头也不抬,认真地描最后一个字,“你家种的那块田都挂了我四张工票了,不准在这里泼我冷水。”
“我冷你是为你好!”郑三娘戳着门框,“你没看见昨天赵庄头那张脸?一半青一半黑,还顺带扯了他小舅子的婚宴钱,我看他牙都在咬。”
“他要咬,让他咬。要是他敢咬我饭团,那我咬回去。”林晚烟站起身来,把那块“丰田试仓”的牌子钉上了门口的仓梁。
锤子“咚咚”响,仓里陈年的灰随之颤落,隐隐间像是老仓头“苏醒”了一般。
“从今日起,这里不再是废仓。”林晚烟拍了拍手,“我定它为:‘丰田票粮挂账所’。”
“挂账?”郑三娘惊了,“你还真打算记账分粮?”
“当然。”林晚烟不疾不徐地说,“不记账,怎么服人心?”
她转身走进仓内,指着西墙角一块老砖墙道:“你看那边——以后这就是‘票墙’。我会把每一户的工票、粥票、田票都钉上去,明面挂账,谁出一分力,谁换一斗粮,连小豆包偷吃一口饭团,我都能记清。”
“你疯了。”郑三娘下意识往后缩,“你这是找死。”
“你怕账?”林晚烟挑眉,“你怕,是不是因为你婆婆昨天多拿了你一碗豆腐羹?”
郑三娘:“……”
“你们都说乡里乡亲讲究和气,可和气不是模糊账目,是彼此守规。”林晚烟走到仓门口,指着门匾道:“丰田制,要的不是谁嘴甜、谁腿勤,而是谁敢在太阳下做事。”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当然,腿也得勤,不然票就少。”
仓外围观的村民笑成一团。
“她这嘴,能毒死人;可她的规矩,也真叫人服气。”
“咱村头一次,有人敢把‘分粮’挂上墙当公示的。”
“别说,她这个‘票墙’,还真有点像镇上祠堂里的功德榜。”
林晚烟听着众人的议论,笑而不语,只默默将“丰田票墙”的第一张纸贴上墙头——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
【郑三娘:工票8,粥票3,饭团票5】
郑三娘看得直瞪眼:“你连饭团也算票了?”
“当然。”林晚烟理直气壮,“饭团是我用糯米做的,糯米我得买,买钱是票换的。”
她轻轻拍了拍墙砖:“郑三娘,你以后就看着这票墙长吧——它不止是粮账,它是咱这村第一次认认真真写下‘做事有数’四个字。”
“咱从前,谁家吃多、谁家吃少,全靠庄头心情。可今后,你流多少汗,手上就握多少粮。”
说到这,她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怕赵庄头,可你们不怕有一天——你种的田,他一声吼,就说那是他的;你做的饭,他一抬筷,就说那该他吃。”
“咱们只要把规矩刻在墙上,他就再也不敢进来指你这饭团该分给谁。”
这一席话说得格外沉。
风吹过仓门,阳光从破漏的屋檐洒下一道斜光,照在那“票墙”上。砖纹粗糙,墨迹新鲜,那一张张纸像是刚铺下的新耕田,有人望着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我……我家也愿意挂票。”
“我昨儿帮阿牛种那块地,还帮她家背粪,我也算出过力的!”
“我媳妇会煮豆腐汤……能换粥票不?”
“我家豆包写得‘豆’是个圈,他能不能挂?”
人群中,一个个声音冒了出来。
林晚烟挑眉笑了:“你们都愿挂,那明儿就开始登记;至于豆包,圈圈挂墙上也行,但挂他吃的,不挂他写的。”
“呜哇!”小豆包当场扑到她腿上,“林姐姐你偏心!”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
正热闹时,远处一阵鸡飞狗跳。
林晚烟转头,就见村口那边尘土飞扬,一辆蓝灰色的毛驴车正“嘎吱嘎吱”赶进村,车上盖着厚布,后头还跟着两个穿着不似农人的年轻男子。
她眯了眯眼:“那不是镇上‘通丰行’的货车么?怎么忽然跑来咱村?”
郑三娘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前天立‘丰田契’的时候,不是说要把制度做成样本么?这事——会不会真让镇上听到了风?”
林晚烟若有所思。
她忽然笑了,眼底带出一抹明艳跳脱的亮色:“那就——正好,咱的‘制度样本’,得让他们看看,这片‘丰田’,长的可不只是稻子。”
驴车停在晒谷场边时,地上的灰扑簌一片。
“唔咳!咳咳!这桃源村是不是三十年没修过路?”为首那名青年摇着衣摆下车,眉目清朗,面如白玉,只是说话时一股藏不住的“读书人娇气”。
另一人显然是护卫打扮,嘴角抽了抽,没敢多言。
倒是赶车的老汉跳下车,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气:“你们镇上大老爷都来了,咱村老仓怕是要起灰尘运气咯。”
“你家老仓在哪?”那青年走两步,忽见人群自动往两边让开,露出正中那道新竖的木牌子——
【丰田试仓】
字不大,笔锋却干脆有力,下头还钉着四张粘得紧紧的票纸。
“这几个字,倒是写得不赖。”青年摸了摸下巴,“这仓门边的灰,有些年头了吧?”
“十三年。”林晚烟忽然开口,“上回开仓,是隔壁泉川村闹灾,庄头为了面子借了半仓粮。后来收不回来,就一直封着。”
青年闻言,回头看她一眼。
“你是?”
“这仓,是我开起来的。”她拎着一支新晒的票栏杆,神色从容,“你要查仓?请看票。”
青年一怔:“票?”
“丰田票,每户挂账,分粮按票。人来人去我记不得,但这墙上写得清楚。”她说着指向那砖墙,“挂票三十七户,试田七块,初分三季,粥票饭票共八种。”
青年走近一看,墙上果真钉着细细整整的纸条:每张上都有户名、投入劳作、换取票种及未来分粮估值。
“你这一亩地,能长出多少粮还不一定,倒先算起账来了?”
“账本不写在纸上,就长在嘴里。嘴能翻,墙不会。”林晚烟淡淡道,“我不靠信口承诺来服人,我靠墙。”
“你这话……”青年低声一笑,“倒像我家先生当年挂‘文案承廉榜’那会。”
“你是哪家先生?”
青年抿了抿唇,含糊带过:“镇上‘通丰行’,姓陆。”
林晚烟眼睛微亮,随口道:“那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家的田法样本,前些日子试种出苗,亩产粗算二石四升。”
青年:“?”
他原本只是打算看看村里那桩“疯田契”的荒唐热闹,没想到一踏进村门,不止有票墙,还有产数?
“你……你说产多少?”
“二石四升,粗算。”林晚烟理所当然,“前头水线铺得稳,渠闸老铁翻修过,底肥已二次翻沤,稻尖立了芽针。你要是再晚来两旬,就能吃饭团配新米汤了。”
青年沉默了。
他面上还笑着,心里却不由自主打了个突——这村的女人,不像是光会说疯话的。
“你说得这许多,我听不懂,”他忽而笑笑,“但我懂的——是镇上主事那边,这几日确实听了风,说有一‘疯田娘子’,要拿饭团换地契,挂票开仓,还立了村规。”
“如今看你这墙,倒真不是传得太离谱。”
“那你来,是为什么?”
青年摊开双手:“你挂了‘丰田票’,不就等于说你在搞一套‘替代物权制’?”
林晚烟不语。
“你说得通民情,但若我说——这票制,哪天真成了账目,进了镇里衙门眼里,你该怎么讲?”
林晚烟笑了笑。
她一步一步走回仓门,回头看了看那块破旧的木牌。
“我讲什么?”
“我就讲——这牌,是我立的;这墙,是我写的;这仓,是我开门的。”
“但这田,是他们种的。”她指着聚在门口的村民,“他们是粮的人,也是信的人。”
“你说镇上官府要听我讲规,那我先讲给他们听——他们点头,再轮到你们记账。”
一时间,众人皆静。
站在木牌下的林晚烟,衣角被风吹起,脚下站着晒干的泥土,身后是破仓老墙与新票新纸,目光灼亮如烈日。
那青年微微眯眼,忽然道:“若我是朝里人呢?”
“那你更得学会听话。”她毫不怯场,“你上头再大,也吃粮。你吃的粮,有一斗种在我这墙下头。”
青年失笑,拱手退后半步。
“林娘子,有意思。”
“回头我将你这票墙画下来,做样本上报。你说你叫林晚烟?”
“不错。”
“那你以后这丰田制——我怕要被你挂上名字,叫‘林式丰田’,你认不认?”
“我认票,不认名。”她淡淡道,“田是他们的。”
她没看到,沈砚之就站在角落的树荫下,袖中捏着的一角破布,在这一刻悄然握紧。
那布上,是一截掉下来的票角,上头墨迹未干:
【沈砚之:策图协助,挂票二;仓制记文,挂票一】
阳光穿过仓口,照得那纸角一角发亮。
他垂眼望着那行字,心底翻涌不止。
——她真写上去了。
她把他,也写进了制度里。
【他不再是旁观者。】
【也不该只是隐姓埋名的旧人。】
林晚烟,你若真要撑起这片田。
那我,便替你写下一整页天下可认的规。
——哪怕代价,是揭开我这一身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