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断龙石

章燕婷恨得银牙几乎咬碎,护甲深深掐进掌心:“报官?明日满城风雨说章家内宅不宁,我还要不要做这个永定侯夫人?要我说,就该按家法处置——”

她忽然转身指着章梓涵,“与外男私会本就该沉塘!康家若来问罪,我自会说是侯夫人自甘下贱,纵火毁尸灭迹!”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成两点鬼火。

邹氏会意,立刻拔高嗓门:“这等腌臜事何须惊动衙门?庶女犯了大错,主母还管教不得了?来人!”

她将茶盏重重一摔,青砖地上顿时溅开褐色水花。

七八个护院提着水火棍冲进来,棍头包铁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大房夫人捏着佛珠别过脸去,四房老爷捋着胡子摇头叹息,却都无人出声。

章梓涵直勾勾盯着章尉兴。

春喜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发间银簪乱晃:“谁敢!我们夫人是圣上亲封的诰命!”

“在章家,她就是个贱婢生的庶女!”邹氏尖声喝道。

护院们迟疑着往前挪步,鞋底摩擦青砖的声响令人牙酸。

章梓涵突然轻笑出声。这笑声像把冰锥,扎得章尉兴后背发凉。

“父亲可想好了?今夜我死在这儿,明日稽查司就要请章家满门去诏狱喝茶。”

她指尖轻点地上未化的冰碴,“白日遇袭之事,郁大人可是见证。我才遭遇了歹徒袭击,得到稽查司的相救,如果我现在死了,郁大人是否会怀疑那些在光天化日下作案的恶徒对我蓄意报复?或者,章家是否与那些邪恶势力暗中勾结,二者狼狈为奸!”

章尉兴喉结滚动,官袍下摆微微发颤。

章燕婷忽然扯住他衣袖低语:“爹糊涂了?郁澍那一箭可是擦着她发髻过去的!稽查司巴不得康家倒霉,怎会替她出头?”

她指甲在父亲掌心轻划,“等祖父回京,见您连个庶女都处置不了,怕是又要责罚您了!”

这话,正戳中章尉兴的痛处。

三日前老太爷临行前那句“连内宅都管不好”,此刻又在耳畔炸响。

他望向章梓涵的眼神逐渐阴鸷——这丫头生得与她娘太像,连这宁折不弯的倔劲儿都如出一辙。

“动手。”两个字从章尉兴牙缝里挤出来时,房梁上突然落下一缕积灰。

护院们领命,一拥而上。

大房、二房与四房的眼神纷纷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与怜悯,集体向章梓涵投去了一瞥充满遗憾的目光。

她实在是太过天真,自恃身份尊贵,竟敢仅携带一名侍女便回娘家。

却不知这吃人的世道,危险重重,那侯门夫人之位,既是攀爬富贵之阶,也是束缚生命之索!

“祖父!”

章梓涵突然朝着章尉兴身后惊呼。

春喜被她拽着的手腕一紧,两人顺势往院门方向挪了半步。

章尉兴吓得慌忙转身,官袍下摆扫起一地雪沫:“父亲…”

躬到一半才觉不对,祖父正当值怎么可能会突然回家,果然面前空无一人。

再回头时,章梓涵那抹藕荷色裙角已闪进院门。

铜锁“咔嗒”落下的声响惊飞檐上寒鸦。

“贱人!竟然骗老子!”章尉兴一脚踹在门环上,震得虎口发麻,“给我撞!”

四个护院扛着房梁冲过来。

木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积雪簌簌从门头坠落。

章梓涵背靠石门,听着外头动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春喜抖着手点亮火折子,密室里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十几个黑漆木箱:“夫人,他们要是硬闯进来,咱们可怎么办啊!”

“这石门重三百斤。”章梓涵摸着冰凉的石壁,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回响,“当年工匠说,除非从里头开锁,否则他们绝对闯不进来的——”

“砰!”

又一声巨响震落墙灰。春喜“啊”地缩进角落,火折子滚到箱边,照出箱盖上“丙辰年制”的烙印。

章梓涵弯腰拾起火折,火苗在她眼底跳动:“怪我算漏了郁澍,还以为他会派人来章府调查。”

说着,她抿了抿唇,叹息一声。

由此看来,郁澍与康家人果然有不共戴天之仇!

章梓涵踱了两步,忽然用簪尖撬开最近的红木箱,火药味扑面而来,“但母亲说过,绝境里必藏生路。”

外头突然传来木门碎裂声。春喜“扑通”跪坐在地:“他们进来了!”

章尉兴踩着碎木踏入院子,靴底碾过黑衣人未干的血迹。

邹氏提着裙摆躲开血洼,章燕婷却故意踩在那人手上,听着惨叫露出快意。

“搜!”章尉兴挥手,护院踹开东厢房门。

空荡荡的屋子让章燕婷脸色骤变,她揪住受伤的黑衣人衣领:“人呢!”

黑衣人咳着血沫:“她们进...进书房了…”

邹氏突然扯住章尉兴的衣袖:“老爷,这书房有蹊跷。”

她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孟姨娘当年总往这儿跑,一躲就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莫不是有什么密室?”

章尉兴闻言一怔,连忙给身后的吴昭使眼色。

吴昭立刻抽出匕首敲墙。

当刀刃磕到书架底部时,空洞声让章燕婷眼睛发亮:“果然有密室,给我砸开!”

章尉兴盯着剥落的墙皮,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书架:“孟姨娘那个下贱胚子!竟敢在章家挖密室!”

瓷瓶哗啦啦碎了一地,露出后面青灰色的石壁。

“是断龙石。”

吴昭摸着冰凉的表面直摇头,“除非里头有人打开,要不然,我们也进不去的。”

章燕婷抓起砚台狠狠砸向石壁,墨汁溅上她扭曲的脸:“章梓涵!你有本事就在里面躲一辈子!”

邹氏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跟着跳了跳:“章梓涵这小贱人定是躲在密室,等着康家人来救她!”

章尉兴甩开袖子冷哼:“既不肯出来,便用青砖把门封死。对外只说新妇走失,饿死也算全了章家体面。”

章燕婷与母亲相视而笑,眼底泛着阴毒。

密室深处。

章梓涵青葱指尖按在砖墙上某处,青石板应声下陷,露出一条黝黑甬道。

“夫人怎知这里有机关?”春喜惊喜地攥住主子衣袖。

“这墙上砖块排的是九宫数。”章梓涵指腹抚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横竖斜连数皆为十五。方才按的那块…”她顿了顿,“是儿时解九宫总错的位置。”

春喜举着烛台凑近,火苗在砖缝间摇曳:“奴婢怎瞧不出数理?”

“你看这青砖颜色深浅。”章梓涵指尖掠过三块暗色砖石,“三三之数暗藏玄机。”她提起裙裾往台阶下探,“快来,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