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疑念难消

王猛伢在吴仁义跟前,那姿态简直低到了尘埃里,脸上堆满了毕恭毕敬的笑,活脱脱就像只温顺得不能再温顺的小绵羊。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己和吴仁义相比,那差距可就大了去了,自己就好比一颗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鸡蛋,而吴仁义则如那坚硬无比的石头,要是真硬碰硬,那结果肯定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能是自讨苦吃。

所以面对吴仁义那番警告,他表面上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摆出一副虚心接受的乖巧模样。

然而,吴仁义那些话,在他耳边也就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如同轻飘飘的羽毛,被一阵微风轻轻一吹,就这么悠悠地随风飘走了,在他心里压根没激起多大的波澜,没留下多少深刻的痕迹。

恰恰相反,经过吴仁义这么一闹腾,王猛伢心中原本就存在的疑团,不但没有丝毫解开的迹象,反而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吴仁义越是对江杏梅死因的真相严防死守,生怕他知道一星半点,他就越是像被恶魔附了体似的,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这事儿弄个水落石出。

其实冷静下来,王猛伢自己也忍不住琢磨,就算真让他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在宋渡湾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他王猛伢平日里好歹还算有点脸面,勉强算得上一号人物。

可一旦走出这弹丸之地,他就跟一只渺小得微不足道的小蝌蚪没什么两样,根本翻不起任何风浪,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天,太阳高高地悬在天空,明晃晃地照着大地,把地面烤得热乎乎的。

王猛伢百无聊赖地沿着草场溜达了一圈,那眼睛瞪得老大,像探照灯似的,滴溜溜地左瞅瞅右看看,可一圈下来,愣是没发现一个人影儿,也没瞧见一头牲畜的影子。

他不禁在心里一阵嘀咕:

“今儿个可真是怪了,咋这么安静呢,连根毛都不见?难不成大家都躲起来避暑了?还是说都被外星人给掳走啦?”

无奈之下,他索性把摩托“哐当”一声放倒在草地上,自己也跟着“噗通”一下躺了上去,像个十足的懒汉似的,舒舒服服地享受起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王猛伢躺在草地上,望着那湛蓝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思绪不由自主地就飘远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就像个经验老到的猎手,总是敞开口袋,耐心地等待着别人往里钻。

就像那天,他就是用这种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着小心机的法子,成功地把江杏梅给套了进来。

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心里就想着不管是谁,只要像猎物一样不小心钻进他设下的“口袋”,他都要立马把口子紧紧系住,绝对不让到手的“猎物”有溜走的机会。

自从江杏梅出了事之后,王猛伢就没再设这种套子了。

他这么做,倒不是说对这种游戏失去了兴趣,不想再玩儿了,而是心里另有打算。

他心里清楚,得给吴仁义好好交差啊。

他必须得让吴仁义相信,自己一直都没闲着,始终坚守在岗位上,没有丝毫失职,一直都在按照吴仁义的要求,老老实实地看着草场呢。

只有吴仁义对他放下戒心,不再怀疑他,他才有机会去一步步搞清江杏梅的死因,揭开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谜团。

天空湛蓝如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恰似老天爷精心用滤网细细筛过一般。

温暖的阳光仿若金色的纱幔,轻柔且舒缓地倾洒而下,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咸味儿,恰似海风携着大海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猛伢慵懒地躺在如绿毯般的草地上,鼻翼微微翕动,嗅着这熟悉又亲切的味道,思绪瞬间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飘回到往昔岁月。

江杏梅还在世的时候,尤其钟情于阳光明媚的日子,每当这时,洗衣服便成了她最热衷的事儿。

她总会迈着轻盈的步伐,稳稳地端着那个略显陈旧却被她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大木盆,嘴里哼着不成调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曲儿,一路悠悠然地走向村边的小河。

到了河边,她便蹲下身子,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浸入水中,再细心地搓洗,动作娴熟而优雅。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如同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将她曼妙的身姿完美地勾勒出来,那画面美得宛如一幅细腻的油画,让人心醉神迷。

可如今,抬头望天,天依旧是这般澄澈湛蓝,日光依旧如此温暖明亮,而江杏梅却永远地离开了,再也无法享受这美好的阳光,再也不能在河边洗衣。

想到这儿,王猛伢的心仿佛被一把锐利的箭狠狠射中,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王猛伢怎么可能会存心去伤害她呢?

他对江杏梅的喜欢,那可是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

然而,若要问他究竟喜欢江杏梅什么,他思来想去,直到现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她嘴角微微上扬时那动人的一颦一笑,或许是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那股独特气质,又或许是相处时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总之,这份喜欢来得毫无缘由,却又如此深刻,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记得江杏梅嫁到宋渡湾的那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王猛伢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这种场合,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走进摆满酒席的院子,他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只是闷头喝酒。

他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和岁数,在这种场合可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没过多久,江杏梅和王汉雄手挽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挨桌给大家敬酒。

当他们来到王猛伢这桌时,王猛伢不经意地随意瞟了江杏梅一眼。

就这看似无意的一眼,却让江杏梅仿佛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到了一般,原本洋溢着笑容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眼神躲闪,赶忙避开王猛伢的目光,此后再也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江杏梅那娇羞中带着慌乱的神态,如同一只强有力的钩子,猛地一下就紧紧攫住了王猛伢的心。

从那一刻起,他便如同着了魔一般,无可救药地深深喜欢上了她。

这种突如其来且强烈无比的感觉,让王猛伢有些不知所措,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失去了方向。

他以前也曾与不少女人有过交集,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挠心蚀骨、刻骨铭心的感觉。

江杏梅在他眼中,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身姿轻盈,色彩斑斓,在他眼前不停地飞舞,他满心欢喜地拼命想要捕捉,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怎么也抓不住。

然而,正是他这般费尽心机、不顾一切的追逐,却在不经意间让江杏梅撞进了那张无情的、夺走她性命的大网。

这成了王猛伢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每想起,都痛彻心扉。

想着想着,王猛伢忽然感觉脸上一阵温热,伸手一抹,手指上沾满了泪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举着手指,呆呆地端详了半天。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一直是个铁打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会轻易流泪。

当然,如果非要追溯往昔,王猛伢还真有过一次让他觉得不光彩的流泪经历。

那是一段遥远得几乎快要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村里的人都叫他李麻子。

这个李麻子一跨进家门,便直言不讳地说要把王猛伢的母亲带走。

后来王猛伢才知道,原来这个李麻子竟然是母亲的第一个男人。

当时,王猛伢的父亲,那个在生产队里以脾气暴躁而闻名的铁匠,听闻此言,顿时火冒三丈,双眼瞪得如同铜铃,抄起放在一旁的菜刀,气势汹汹地横在门口,摆出一副要与对方拼命的架势,大声怒吼道:

“你敢!你今天要是敢把她带走,我跟你拼了!”

李麻子也不是个软柿子,丝毫没有被父亲的气势吓倒,只见他身手敏捷,一下子就夺过父亲手中的菜刀,然后转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母亲,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选吧!”

母亲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中透着一种决绝与坚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李麻子。

父亲听到母亲的选择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原本高昂的头顿时垂了下来,整个人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脸上写满了沧桑与无奈。

那时的王猛伢年纪尚小,心中明白母亲这一去,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母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母亲心疼地轻轻咬着王猛伢的耳朵,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地说:

“娃呀,娘还会回来的,你要乖乖听话。”

然而,李麻子却不顾王猛伢的哭闹,狠心地将母亲带走了。

后来,王猛伢渐渐长大,才知道母亲是实在无法忍受父亲喝醉后对她的暴力殴打,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王猛伢哪里肯轻易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依旧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

父亲见他如此哭闹,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大声骂道: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像个娘们儿似的,不许哭!”

这一巴掌,仿佛一道命令,王猛伢的眼泪瞬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戛然而止。

从那以后,母亲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而王猛伢的眼泪,也如同消失的母亲一样,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王猛伢没有眼泪,这事儿在宋渡湾是大家都知道的,老少爷们儿都可以为他作证。

后来,母亲的离去让父亲变得更加暴戾无常,仿佛被恶魔附了身。

只要村里来了要饭的、流浪的女人,不管对方是蓬头垢面、瞎眼残疾,还是年老体弱、年轻貌美,只要是女性,父亲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领回家过夜。

每到这种时候,父亲就会像驱赶小鸡一样,毫不留情地把王猛伢撵出家门。

王猛伢只能可怜巴巴地缩在窗户底下,听着屋里父亲如打雷般的吼叫声,心中充满了恐惧与难过。

尽管内心痛苦不堪,可他硬是咬着牙,一滴泪也没有掉过。

再后来,厄运再次降临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那次,父亲又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地走进铁匠铺。

他摇摇晃晃,如同一个失去控制的木偶,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倒在地。

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有一把锋刃朝上的锄头,锋利的刀刃瞬间割断了父亲的颈动脉。

等村里人发现时,父亲已经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往乡卫生院,然而,还没等送到,父亲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即便面对父亲如此悲惨的离世,王猛伢依旧没有流泪,他的嘴巴因为过度悲伤而剧烈抽动,几乎都扭曲得变了形,可眼泪却始终干涸在眼眶里,怎么也流不出来。

可今天,自己怎么就流泪了呢?

王猛伢觉得奇怪极了,又伸手抹了抹脸,咦,眼泪又没了。

他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然后合上眼,想休息一会儿。

可刚一闭眼,江杏梅的身影就像幽灵一样,突然跳了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往日的娇羞,变得生硬如铁,目光里冒着水气,却也是硬梆梆的,让人不寒而栗。

一绺头发垂下来,在眉角拐了个弯儿,贴在鼻翼一侧,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王猛伢吓得一哆嗦,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这时,月光白得晃眼,像一层冰冷的霜洒在草地上。

王猛伢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他还是看清了钻进草场的两个人。

一个是王保华的女人,她走路一扭一扭的,像只肥硕的鸭子;另一个竟然是王老大,他缩着脖子,鬼鬼祟祟的,像个偷东西的贼。

王猛伢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寻思:

“这俩人怎么凑到一块儿了?这么晚了,偷偷摸摸地钻进草场,肯定没干好事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和江杏梅的事儿有没有关系呢?”

王猛伢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决定悄悄地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猛伢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猫着腰,像个专业的特工一样,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草地上摇曳着。

王猛伢心里紧张极了,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走着走着,王保华的女人突然停了下来,王猛伢也赶紧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就听王保华的女人低声说:

“我说王老大,咱可得小心着点,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王老大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小声回道:

“知道知道,你就别啰嗦了,赶紧办正事。”

王猛伢心里更加疑惑了,这“正事”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跟着。

两人来到草场的一个偏僻角落,王老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王保华的女人。王猛伢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楚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王保华的女人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手中的瓶子也差点掉在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稳住身子,嘴里嘟囔着:

“哎呀,这破地方,真倒霉。”

王老大赶紧扶住她,着急地说:

“你小心点啊,这玩意儿要是洒了,咱可就白忙活了。”

王猛伢实在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从树后走了出来。

王保华的女人和王老大被吓得脸色惨白,王老大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怎么在这儿?”

王猛伢冷笑着说:

“我还想问你们呢,大晚上的,鬼鬼祟祟地在这儿搞什么名堂?”

王保华的女人眼神闪烁,连忙说:

“没……没什么,我们就是……就是随便走走。”

王猛伢可不相信,走上前一把夺过王老大手中的瓶子,仔细一看,里面装着一些奇怪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王猛伢皱着眉头问: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老大和王保华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

王猛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真和江杏梅的死有关系。

就在王猛伢准备进一步追问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王老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

“有人来了,快跑!”

说完,拉着王保华的女人就跑。

王猛伢愣了一下,也顾不上追他们,心里琢磨着,这俩人肯定还会再出现,这事儿得好好查一查。

可他不知道,这一发现,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又会揭开怎样惊人的秘密,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已经彻底改变了方向,而王猛伢,又将被卷入怎样的漩涡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