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夜墨色浓稠,夜如死水。
陈凡指尖碾过那枚崭新的入手尚带余温的
“靖夜司·潜龙”腰牌。
墨玉般的质地,入手温润,却又透着一股沉凝的古老与威严陈凡指尖碾过那枚崭新的入手尚带余温的“靖夜司·潜龙”腰牌。
墨玉般的质地,入手温润,却又透着一沉凝的古老与威严。
正面“潜龙”二字,龙形纹路盘绕。
背面新增的符文,细密繁复,与“靖夜司印玺”本体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隐隐散发着幽幽散着青光。
他心念微动,一缕精神力尝试着探入腰牌。
刹那间,几行淡金色的古篆小字,自腰牌表面浮现,映入他的脑海。
“潜龙行走,巡查万象,收容异物,斩妖诛邪,可获功勋。”
“功勋者,天地之赏,可于大夏宝库,换取神兵利器,灵丹妙药,奇珍异宝。”
大夏宝库。陈凡心中一动。
这名字听起来便非同凡响。
然而,紧随其后的信息,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当代潜龙陈凡,功勋:无。”
“大夏宝库,未开启。”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好处,就得拿命去拼。
陈凡轻叹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如今连自保都嫌勉强,更遑论斩妖诛邪。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到腰牌上。
又有新的信息浮现。
“启灵阶,目不视异,行止多艰。欲开阴阳眼,有五法,无需道行,皆可一试。”
阴阳眼。
陈凡精神一振,这正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能力。
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异常”,总好过现在这样只能模糊感知,如同雾里看花。
他凝神细看那五种方法。
其一,牛眼泪。
“取生牯牛眼泪,于子时涂抹眼眶,可开眼。然牛泪难得,且蕴含生灵怨念,多用伤神。”
陈凡默默盘算。
活牛的眼泪,上哪儿弄去。就算弄到了,这“生灵怨念”听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本太高,风险未知。
放弃。
其二,夜鸦眼瞳。
“取三年以上夜鸦左眼瞳仁,捣烂取汁,滴入眼中。鸦通幽冥,其眼可见鬼物。然夜鸦性警,捕之不易,且取瞳过程凶险,稍有不慎,反噬自身。”
陈凡面皮一紧。
去抓乌鸦,还要三年以上的,还要左眼。这难度系数,简直可怕,更别提那“反噬自身”的警告。风险过大。
放弃。
其三,黑狗心头血。
“取纯黑之犬心头热血一滴,点于眉心。黑狗至阳,其血可破阴霾。然活取心头血,有伤天和,易遭反噬,且黑狗通灵,非大奸大恶之辈不可为。”
陈凡眉头紧锁。为了开个阴阳眼,去杀一条黑狗取心头血。他自问做不到。且不说“有伤天和”,单是那句“非大奸大恶之辈不可为”,就让他心生警惕。风险极大,道德不容。
放弃。
其四,阵法见鬼。
“布设特定阵法,聚阴汇煞,强开眼窍。此法见效快,然阵法繁复,材料难寻,且易招惹不洁之物,若无高人护法,极易引火烧身。”
陈凡苦笑。他连最基础的符文都认不全,还谈什么布阵。再说,这博物馆里就住着几只“不洁之物”,再招惹一批过来,是嫌自己命长吗。
风险不可控。放弃。
陈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第五种方法上。
其五,柳叶擦眼。
“取清晨带露柳叶七片,浸泡于阴物相伴之水中一个时辰,待子时初刻,以柳叶沾水,轻擦眼眶九次。柳乃木中之鬼,其性通幽。此法温和,成本低廉,唯需持之以恒,反复擦拭,方可见效。初开眼时,所见模糊,渐而清晰。”
这个方法,听起来靠谱多了。柳叶随处可见。阴物……陈凡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那几个游魂,本身就是最好的“阴物”参照。
至于水,晨露不好收集,但可以用纯净的蒸馏水代替,效果或许稍差,但胜在易得。“就是它了。”陈凡打定主意。
成本最低,风险最小,虽然可能见效慢,但对他这个新手而言,稳妥才是第一位的。
“幽冥之事,渺渺难稽,然则生者戚戚,亡者亦有所执。”他轻声念叨着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句子,开始着手准备。
柳叶好办,博物馆院子里就有几棵垂柳,他掐下十数片尖端嫩叶子,用清水洗净。
蒸馏水,他之前买日用品时顺带买了一大瓶。
现在,就差“阴物”了。
陈凡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敲了敲锁上的木门。
“楼上的几位,商量个事。”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何……何事?”
是那个尖细的声音。
显然,上次被潜龙腰牌教训后,它们老实了不少。
“我需要一件你们的‘阴物’。”
陈凡言简意赅。
“阴物?”
几个声音同时拔高:“你要我们的东西作甚?”
“自然是有用,”陈凡不想过多解释。
“放心,只是借用一下,不会损坏。而且,这对我,对你们,或许都有好处。”
他这话半真半假。能看见它们,总比现在这样睁眼瞎要好。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沟通。
沉默了片刻。那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需要何等阴物?”
“与你们自身气息牵连最深的物件即可。”陈凡说道。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过了好一会儿,几件东西从门缝底下,颤颤巍巍地递了出来。一小撮纸灰,旁边是一个用细竹篾扎成的小巧纸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脸上画着诡异的笑容。还有一小段朽烂不堪的渔网,散发着一股子腥臭,最后,是一个扁平的棕色玻璃瓶,上面依稀可见“敌敌畏”的字样,瓶口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粉末。
陈凡看着这几样东西,眼皮直抽。
这些游魂,生前都是些什么奇葩存在。
纸灰和纸人,估计是那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吊死鬼的。烂渔网,难道是淹死的那个女声水鬼?至于敌敌畏瓶子……陈凡看向那个尖细声音传来的方向,莫非是喝农药自杀的?
“还有别的吗?”
陈凡皱眉。这些东西,要么太邪门,要么太污秽。
门内又是一阵骚动。
“这……这是老朽生前佩剑的一截残片。”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截约莫三寸长,锈迹斑斑的青铜断剑,被推了出来。
剑身布满铜绿,但依稀能看出古朴的纹饰,断口处却透着一股子阴冷锋锐。
陈凡俯身拾起。入手冰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萦绕其上,却不邪祟。
“好,就这个了。”
他对此还算满意。至少比敌敌畏瓶子强多了。
将柳叶与断剑一同放入一个干净的玻璃碗中,倒入大半碗蒸馏水。
“此碗需置于阴气最盛之处。”
门内,那个尖细声音的鬼物,大概是误食农药的那位,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陈凡想了想,将碗放在了博物馆大厅中央,那块常年不见阳光的地砖上。这里确实比其他地方更显阴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多小时。
陈凡打算回家一趟,取些换洗衣物,顺便再买点吃的。
他锁好博物馆大门,走入微凉的夜色中。
途径惠民小区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小区门口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警灯无声闪烁,将周围人的脸映得明明暗暗。
警戒线拉了起来,几个警察正在维持秩序,阻止围观的居民靠近。他依稀听见了压抑不住的哭嚎声,凄厉而绝望。
“造孽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一个中年妇人瘫坐在地上,被人搀扶着,哭得撕心裂肺。
陈凡心中一沉。是那个穿红嫁衣死亡的年轻女子的母亲。
血嫁衣……噬主惑心,夺人生魂。那件凶物,委实可怕。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靖夜司·潜龙”腰牌。
这个世界,真的不一样了。
回到家中,匆匆收拾了些东西,又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些速食。
再次回到博物馆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
博物馆内,静谧无声。
二楼的游魂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彻底安静下来。
陈凡坐在书桌后,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坚定地走向午夜。
当短针与长针在“12”重合的刹那。子时至。他端起那个浸泡着柳叶与断剑的水碗。碗中的水,似乎比之前更加幽深,隐隐泛着些许青黑。柳叶静静漂浮,断剑沉于碗底。
陈凡深吸一口气,按照腰牌上所述的方法,取出一片柳叶,沾了沾碗中的水。他闭上眼睛,将湿润的柳叶,轻轻擦过左眼眼眶。
一次,两次……九次。
然后是右眼。同样九次。
做完这一切,他将柳叶放回碗中,缓缓睁开双眼。起初,并无任何异样。眼前的景象,依旧是熟悉的博物馆大厅,灯光昏黄,空气沉闷。
难道失败了?
还是说,这方法真的需要“持之以恒,反复擦拭”?
就在他心生疑虑之际。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些游离的荧光。
他下意识地看向二楼楼梯口。
那里,不再是空荡荡的黑暗。几团虚幻的人形青影,正挤在那里,瑟瑟发抖。
一个身影瘦长,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舌头微微伸出,正是那吊死鬼。他旁边,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药味,想来便是那个误食农药的。还有一个身影相对凝实些,穿着破旧的古代兵卒服饰,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杆断矛的虚影,周身带着森然的煞气,应是那兵鬼。在他们身后,一个身穿古旧儒衫,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一卷书简,是那老夫子鬼。还有一个身形窈窕,衣衫湿漉漉贴在身上的女子身影,发梢还在滴着水,那是水鬼。
五个游魂,一个不差。
它们的轮廓比之前用腰牌“感知”时清晰了无数倍,虽然依旧有些透明,但五官、衣着,甚至是一些细微的特征,都已能分辨。
这就是阴阳眼所见的世界。
“《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陈凡心中默念。此刻,他才算真正“看”到了这些与他同处一室的“邻居”。
那几个游魂,似乎并未察觉到陈凡的变化。它们依旧以为陈凡只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普通人。
“你们说,这小子今晚怎么神神叨叨的?”
尖细的声音,正是那农药鬼,它正对着吊死鬼嘀咕。
“又是柳叶又是水的,还对着空气比划。”
“我看他是被咱们前几天吓傻了。”吊死鬼晃了晃脑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不过,他身上那块牌子,真是吓人。”兵鬼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
老夫子鬼捋了捋虚幻的胡须,缓缓道:“此子身上,确有异宝护身。我等日后,还是莫要轻易招惹为妙。”
陈凡听着它们的交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原来它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不语,浑身湿漉漉的水鬼突然开口了。
“你们看,他……他是不是从外面带了个妹子回来?”
陈凡一愣,带了个妹子?他今晚一直独来独往,哪来的妹子?
“胡说什么,这里除了咱们,哪还有别的女人。”
农药鬼不信。
“不,我感觉到了……很浓的阴气,就在他身后。”水鬼的声音有些发颤。
“而且……还有水……”水?
陈凡耳廓微动。
嗒。
嗒。
嗒。
清晰的滴水声,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不疾不徐,在寂静的博物馆内,格外清晰。
陈凡的脊背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不是那里……”水鬼的声音带明显的恐惧,声音发抖。
“在你……在你影子里……”陈凡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就在那片被灯光投射在地面上的漆黑轮廓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格格不入的嫣红。
一个身影,正从他的影子里,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先是一双小巧玲珑的绣花鞋,红底描金,是古时的三寸金莲。水珠,正从鞋面上不断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嗒。
嗒。
嗒。
声音的来源,正是这里。
接着,是鲜红如血的嫁衣裙摆,层层叠叠,然后是纤细的腰肢,那腰肢,盈盈一握,却透着死气。再往上,是披散的黑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发梢同样滴着水。一张被水泡的肿胀变形,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的底子,此刻正对着陈凡,嘴角微微上扬,咧开,僵硬地勾勒出一抹令人头皮发麻的诡笑。
红嫁衣。
他娘的,是它!
那个在逃的凶级异物,“血嫁”。
它竟然,跟自己回了博物馆。
陈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鸡皮疙瘩瞬间布满全身。
他手中的“靖夜司·潜龙”腰牌,此刻再次变得滚烫,几乎要烙进他的皮肉。
“凡三月内已害三命……”藏灵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而眼前的红嫁衣,显然已经将他视为了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