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痕
暴雨把柏油马路浇成一面破碎的镜子。
沈挽抹开糊住视线的雨水，外卖箱里十二杯杨枝甘露正在疯狂摇晃。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扭曲成五颜六色的毒蛇，她听见奶茶杯盖爆裂的脆响混着雷声在耳畔炸开。
“让开！“
轮胎摩擦声刺穿雨幕，黑色迈巴赫堪堪擦过她的电动车后视镜。后座车窗降下半寸，雪松香混着雨水扑面而来。沈挽的指甲深深掐进车把套的裂口，那里面露出的海绵早已发黑。
“开车。“
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惊得她手背溅上一滴滚烫的奶茶。后视镜闪过半张苍白的脸，眉骨处淡色疤痕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那是她十八岁用发簪划出的伤口。
车尾灯消失在十字路口时，沈挽才发现自己在发抖。紫色工装裤膝盖处晕开深色水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打翻的椰浆。她蹲下来捡拾散落的杯盖，积水里突然闪过一抹幽蓝。
蓝宝石袖扣卡在排水栅边缘，背面HY的刻痕里还沾着香根草须后水的味道。沈挽用配送单裹住它时，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得大腿发麻。
「今晚七点霍氏赞助汇演彩排，代班费三倍」
舞蹈教室的群消息上方，躺着房东十分钟前发的催租通知。沈挽把湿透的刘海别到耳后，腕间褪色的红绳突然绷断，十八颗相思子噼里啪啦滚进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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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舞蹈中心**
沈挽推开更衣室的门时，镜面墙正映出她膝盖上的淤青。廉价护膝洗得发硬，边缘绽开的线头像蜘蛛垂下的丝。储物柜门突然发出闷响，她转头看见倚在门边的黑影。
“你迟到了二十三分钟。“
霍延的银质袖扣在黑暗里泛着冷光，西装外套随意搭在钢琴凳上。他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蓝宝石袖扣，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考勤卡：“现在代班费每小时扣五十。“
沈挽的指甲陷进掌心旧伤：“霍先生该去前台查监控。“她抓起发绳咬在齿间，盘发时露出后颈淡青的血管，“毕竟您五年前就擅长这个。“
空气里浮动的沉香突然逼近，霍延的皮鞋尖抵住她发颤的膝盖：“监控拍到很有趣的东西。“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奶茶店后台数据：“连续三十天，同一时间点的杨枝甘露都被取消订单。“
更衣室的灯就在这时熄灭。
温热呼吸擦过她潮湿的耳垂：“你猜是谁每天都在续订又退单？“霍延的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笑意，“毕竟看灰姑娘原地打转...“
应急灯骤然大亮，沈挽在镜中看见自己苍白的脸。霍延的领带夹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发绳，孔雀石表面刻着法文“Giselle“——那是她最后一次登台跳的角色。
“比看芭蕾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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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标本
衣室的灯泡接触不良，在沈挽头顶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她数到第七次闪烁时，帆布包带子突然断裂。止痛贴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已经模糊，舞谱边角浸着深褐色的药渍——那是去年冬天在台阶上摔伤时留下的。
药酒瓶滚到储物柜底部，撞出一个墨绿色丝绒盒子。盒角镶嵌的孔雀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像极了巴黎歌剧院穹顶的琉璃瓦。
“看来灰姑娘的魔法还没失效。“
霍延的声音裹挟着雪松香突然降临。沈挽的尾椎骨撞上更衣凳，疼得眼前炸开一片金星。男人倚在门框上的姿态像个慵懒的猎手，右手把玩的黄铜钥匙上刻着“HS-7“——这是舞蹈学院七号更衣室的专用钥匙，五年前就该随她的学生证一起注销。
“霍总现在有窥探保洁员更衣室的癖好？“沈挽用围裙擦掉药酒瓶上的指纹，瓶身标签的保质期被反复折叠，刚好遮住那个已经过期的月份。
霍延的皮鞋尖抵住滚落的舞谱，羊皮底碾过《吉赛尔》第二幕的乐谱标记。“慈善晚宴需要活体展品。“他弯腰时领带夹擦过她耳尖，上面用微雕技术刻着行小字：À mon seul désir（献给我唯一的欲望）。
丝绒盒里的舞裙展开时发出冰晶碰撞的脆响。沈挽的瞳孔剧烈收缩——这根本不是新款，而是五年前她没能穿上的毕业演出服。水晶缀片排列成蓝闪蝶翅膀的脉络，在锁骨位置缺了两片，正是当年被霍延扯掉胸针的地方。
“你母亲知道你在收集废品吗？“沈挽用指甲刮过裙摆内衬，那里有道陈旧的葡萄酒渍。2018年6月15日，霍宅晚宴，她作为奖学金获得者表演时被泼了一身赤霞珠。
霍延突然掐住她手腕，拇指按在桡动脉处。他的体温透过真丝手套传来，精准得像个外科医生。“知道为什么选《吉赛尔》吗？“他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抽出张泛黄的节目单，她十八岁写的演出笔记还留在边缘：“阿尔伯特伯爵的忏悔——用死亡证明的爱情算数吗？“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三长两短。沈挽的蓝闪蝶胸针突然发烫，翅膀上“HS“的荧光纹路像被点燃的镁条。这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大二生理期疼晕在更衣室，有人用这个暗号通知了校医。
“七点零七分。“霍延松开她时，手套上沾了道珊瑚色痕迹。沈挽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油剥落了一块，是上周用便利店买的三块钱可撕拉指甲油涂的。“迟到一分钟，你父亲抵押的怀表就永远进不了霍家拍卖行的保险箱。“
更衣镜突然映出诡异的光斑。沈挽转头时，看见自己十八岁的影像在镜中一闪而过——穿着带酒渍的练功服，正在往脚踝上缠浸血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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