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物

江离还是感觉很头疼,打听了一圈,这个剧院的传说被传的神之又神。

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剧院在哪。

根据这些人所说的,这个剧院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位置,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

兜兜转转了好几天,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今天午夜就是入场时间了,自己现在却连地方在哪都找不到。烦躁感涌上心头,江离揉着自己带有血丝的眼睛,疲惫和无奈环绕着他。

他打算碰碰运气,既然入场券发给了自己,那自己就没理由缺席。

于是他从10点开始就在大街上闲逛。东京的夜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和霓虹灯绚丽的残影。地面上还残留着下完雨后的水洼,行人踩上一脚飞溅到流浪汉身上,水珠折射着光线飘舞,吵闹喧嚣的城市依旧闪烁照人。

江离没叫楚晚卿,独自站在涩谷站前的十字路口。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的瞬间。

整座城市突然流动起来。

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拎着购物袋的少女,背着相机的游客,推婴儿车的母亲......所有人同时迈出第一步,像被某种无形的节拍器精准指挥。皮鞋,高跟鞋,运动鞋,在柏油路上敲出密集的鼓点。

人流在十字中心交汇,却奇迹般地没有碰撞。

穿JK制服的女生低头刷着手机,肩膀与一个捧咖啡的上班族擦过,分毫不差,戴耳机的外国游客侧身避开快递员的推车,动作流畅如舞蹈,穿和服的老妇人缓步前行,周围自动空出一小片领域,像摩西分开红海。

阳光从玻璃幕墙折射而下,将人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数百人的呼吸,衣料摩擦声,鞋底与地面的细微接触,在那一刻融合成一种奇异的城市白噪音。

然后,绿灯开始闪烁。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像退潮般涌向对岸。最后三秒,一个迟到的高中生狂奔而过,书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

——红灯亮起。

十字路口恢复空旷,只剩几片被风卷起的传单在空中打转。

仿佛刚才的洪流从未存在。

而三十秒后,新一轮的人潮又将准时启动。

东京就是这样一座精密运转的钟表,行人就是它永不停歇的齿轮。

江离想着那剧院要出现绝对不可能是在这里。

11.38分,江离也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

原来涩谷还有这么安静的地方。他踏入涩谷一条陌生的后巷,金属防火梯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幽光。腐坏的寿司盒与锈蚀的排水管交织出刺鼻气息,如同某种蛰伏的幽灵般萦绕在潮湿的空气中。

他驻足查看手机导航,屏幕的蓝光在面庞投下诡谲的阴影,余光却捕捉到巷道尽头的异动,暗红色帘布在穿堂风中诡异地翻涌,隐约露出内部暖黄的光晕,与巷口的霓虹残影形成危险的对峙。

有东西在动。

那团黑影伏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咀嚼声,像野狗在啃食骨头。但借着远处霓虹灯的残光,江离看清了

那东西有着人形的轮廓,却以诡异的姿势匍匐着,脊椎骨节节突起,像某种爬行动物。它手里抓着一截苍白的东西,看起来像一只人类的手臂,指尖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咯吱、咯吱——“

啃噬声突然停了。

江离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东西缓缓转过头。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平滑的皮肤上只有一张纵向裂开的血口,正滴落着混着碎肉的暗红液体。

它“看”见他了。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下一秒,那东西四肢并用朝他扑来,关节反向扭曲,速度快得不像地球生物。

“操!”

江离转身就逃,身后传来指甲刮擦水泥地的刺耳声响。垃圾桶被撞翻,腐臭的液体溅到他后颈。他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

那东西在笑。

湿热的喘息喷在他耳后,带着腐肉的气味。

左拐,右拐,再左拐——巷子像迷宫般无限延伸。他的肺部烧灼般疼痛,却听见更可怕的声音:

“嗒,嗒,嗒“

怪物不止一只。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那种畸形的爬行声。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铁栅栏,江离慌乱纸中跑进了死路。他的指尖深深嵌入生锈的金属栏杆,铁锈混着血珠在掌心洇开,铁腥味混着腐臭空气直窜鼻腔。身后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像钝刀刮骨,那些黏腻的爬行声离他后颈只剩半臂距离时,霓虹斑驳的广告牌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轰——“

年久失修的灯箱轰然侧翻,在布满青苔的墙面上撕开道幽暗裂缝。江离被惯性带着撞向墙面的瞬间,后背传来布帛撕裂的触感,三根青灰色的枯爪擦着飞扬的衣角掠过。

腐臭的阴风灌进鼻腔,黑暗中无数冰冷指节划过脚踝。当最后一丝天光被蠕动的黑影吞没时,他整个人蜷缩进混凝土夹缝,指甲缝里的铁锈簌簌落在渗水的砖面上。

劫后余生的战栗从尾椎直窜天灵盖,江离死死咬住颤抖的指节,胸膛剧烈起伏的震动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就差一点点,它们与猎物擦肩而过。

江离大口喘着粗气,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欣喜中。

扭头环视四周,自己的身后是广告牌的残骸,身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用力推了推,广告牌纹丝不动,甚至连转过来的缺口也被碎石挡住,那边还传来怪物的伺候声。

江离知道,此刻他已退无可退。那张鎏金暗纹的入场券深深嵌入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如盘虬的老树根般凸起。

他深吸一口气,任由睫毛在眼睑投下鸦青的阴影,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戛然而止。当脚尖触到虚空的刹那,三小时前契约文书上的烫金条款突然在脑海中灼烧起来。

黑暗漫上脚踝的瞬间,江离意识到这不是寻常的晦暗。黏稠的质感顺着裤管攀爬,带着北境冰川特有的刺骨寒意,却在触及皮肤时诡异地沸腾成岩浆。

他试图屈伸手指,却发现连空气都凝成了琥珀色的固体,胸腔传来玻璃器皿在真空环境里炸裂般的窒息感。视网膜残留的最后画面,是入场券上流转的铭文突然暴起金光,如手术刀精准剖开时空的经纬线。

这里不是普通的黑,而是某种粘稠的,近乎实体的虚无。空气里漂浮着陈旧木材和干枯玫瑰的气味,每吸一口,都像在吞咽一团潮湿的丝绒。他伸手向前探去,指尖触到某种冰凉的东西。

好像是一面镜子。

不,不对。当他的手掌完全贴上去时,那表面突然泛起涟漪。镜中浮现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条幽长的走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无数盏煤油灯,火苗静止不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作。

江离向前迈步,黑暗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如同踩过一层薄冰。第三步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

有人跟了上来。

但当他回头时,只看到黑暗如活物般蠕动,迅速填补了他走过的路径。远处隐约传来三味线的声音,单调的音节重复着同一段旋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一扇门。

猩红色的门扉上镶嵌着黄铜把手,把手被磨得发亮,显然曾被无数只手握过。江离伸手的瞬间,门缝里飘出一缕淡紫色的烟,带着甜腻的,近乎腐烂的香气。

“咔哒”

门自动开了。

刺目的金光如洪水般猛烈涌出,江离下意识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他正站在一座古老的剧院中央。

穹顶悬挂的水晶吊灯将无数光斑投射在猩红地毯上,如同洒了一地碎金。观众席空无一人,但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盏茶杯,热气袅袅上升,仿佛刚刚还有人啜饮过。

舞台的帷幕紧闭,深红色绒布上用金线绣着一段乐谱。当江离凝视时,那些音符突然开始蠕动,重新排列成一行字:

“请入座,演出即将开始”

寂静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更可怕的是,他听见某个座位上,传来茶杯被轻轻放回的“叮“的一声。

东京午夜剧场!

江离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六个大字,手机上的时间定格在12.00。

“咚——”

钟声像雷鸣在江离脑海中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