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
江离皱起眉头,“接引什么?”
“?”少女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后拿出手机查找起来。
片刻后,楚晚卿将手机屏幕朝向江离。
“东京旅行社。”江离看着手机上的彩色图标,“东京文旅特聘讲解员——楚晚卿?”
江离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果然有一个东京旅游社的订单,回想起自己跟姑姑说自己是来东京旅游的,这才恍然大悟。
作为为数不多的亲人,他的姑姑一听他要一个人跑到别的国家去玩,毅然决然的拿着手机一顿乱按。
什么东京特色美食套餐,星级酒店预订...在江离的百般推脱下,最后只保留了一个东京旅游社的订单。
原本江离想着应付应付姑姑就好。毕竟不是来玩的,他还有重要的事在身,到时候去了东京不去参加这个什么旅行社就好...没想到这家的导游这么敬业,跑到电车站来等候他。
“啊,非常不好意思。”江离现在没什么心思去玩探索世界的游戏,“楚小姐,我有要事在身,可能不能跟你去那些景点参观了,不过不用担心,钱我会照顾。”
楚晚卿轻轻摆手,发丝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晃动,“谁告诉你导游就是要带着你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参观了啊?这种枯燥的任务我可不接,还得背诵每个景点的历史啊特色啊,关键有些都不是真的好不好,纯靠自己瞎编,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那些夸张的形容的。”
少女带上一个墨镜,还顺带递给江离一个。
“你要去哪里,需要什么帮助,要了解任何关于本地的知识...总之,只要我们文旅社做得到,你可以大胆的向我们索要帮助。”
“我...你知道东京午夜剧院在哪里吗?”江离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受潮的磁带,他从钱包里抽出从入场券上抄下的地址条,上面还沾着飞机上打翻的乌龙茶渍。
“包的呀小老弟,跟我来吧”女孩接过纸条时,小指指甲上残留的蓝色指甲油晃了晃。她掏出交通卡的动作像变魔术,手腕内侧露出一截浅褐色的晒痕。
江离点点头。他发现自己正盯着对方锁骨处细小的汗珠,那里落着一点金色阳光——不知是从哪个通风井漏下来的。楚晚卿刷卡时,闸机发出“嘀“的轻响,像某种神秘的许可。
他们穿过一条满是镜面广告牌的通道。江离看见无数个自己和楚晚卿的倒影在镜中流转,时而重叠时而分离。有家唱片店正在播放周杰伦的歌,悲伤的男声在瓷砖墙面上撞出细碎的回音。
“第一次都这样。”楚晚卿突然说。她指着某个出口标识,阳光从阶梯上方涌下来,把她的发梢染成半透明。
“我刚来时在涩谷站转了四十分钟,最后是跟着流浪猫才找到路的。”
江离想笑,却感觉鼻腔泛起一阵酸涩。他闻到了地面飘来的食物香气——烤鲷鱼烧的焦糖味、关东煮的昆布鲜味,还有某种无法名状的甜腻,混合成东京特有的味道。在阶梯转角处,楚晚卿停下来整理头发,她腕上的银色手链滑落时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从这里向前再走五百米就是东京午夜剧院了。”楚晚卿指着站外的路牌,“现在已经有点晚了,我建议你在附近的旅馆休息一下先,毕竟是初来乍到嘛,养好精神才有体力玩耍!”
江离环绕四周,不知不觉已经快到黄昏,暮色已经浸染了街道,路灯次第亮起,像有人沿着街边点燃了一串透明的灯笼。江离看见她睫毛上沾着一点飞絮,在灯光下变成细小的光点。
“好啦,没什么事我就先行撤退,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哦。”
他们交换了社交账号。楚晚卿的ID叫“晴れ時々たこ焼き”(晴天有时章鱼烧),头像是一只圆滚滚的柴犬。
江离看着对话框里跳出的第一个表情包(柴犬捧着寿司傻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东京收获的第一份温度。
分别时,楚晚卿的背影被便利店的光晕染成淡蓝色。江离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指尖悬在按钮上方迟迟未落。
各种饮料包装上的假名在视线里模糊成彩色斑点,最后他选了最熟悉的乌龙茶。易拉罐打开的“嗤”声里,东京塔的灯光正好亮起来,在茶色液体表面投下细碎的橘色光斑。
远处传来电车进站的提示音,像这座城市平稳的脉搏。江离摸出手机,给姑姑发了条消息:“平安落地,一切顺利。”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有片樱花叶子从不知名的角落飘来,粘在他鞋带上...虽然早已过了樱花季。
江离找到了一家叫“和谐旅馆”的地方住宿,木床嘎吱作响,他躺在上面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金色的入场券,尽管他一直非常用力的把它捏在手里,此刻拿出来展开时上面却没有留下一丝褶皱。
七月一日的午夜吗。
江离思索着,现在是六月二十七,他还有四天的时间做准备。
午夜剧院午夜剧院,这剧肯定是午夜播出的。
至于是什么剧,与他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只能等到到时才能知道了。
江离做什么事都会未雨绸缪,提前四天来到这里,一是为了熟悉环境,防止到时候东转西转浪费时间,二就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剧院,看能不能做一些准备。
不过今天倒是出乎意料,看来没有退掉文旅社的订单好像是个正确的决定?
江离拿出手机看着那只柴犬,在外地找到一个国人说话,消除了他身上的些许不安。
翻身下床,江离坐在公寓的矮桌前,台灯的光晕在玻璃杯边缘折射出一道模糊的弧线。他盯着那张金色入场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券面上凸起的烫金纹路。
它像是一道未解的数学题,又像一封没有署名的邀请函,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当钟声敲响十二下时。
他翻开笔记本,钢笔在纸页上停顿了几秒,墨水洇开一小片深蓝。
需要带什么?
第一行写下的是手电筒,但随即又划掉。午夜剧院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那里本就亮着灯呢?如果那里根本不需要光呢?
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怪谈,关于某些地方的光源并非来自灯泡,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鬼火,或者亡灵的眼瞳?
第二行是瑞士军刀。这想法让他自己都笑了。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一把小刀能做什么?削苹果吗?可他还是把它列了进去,至少能带来一点可笑的安心感。
水,食物,手机充电宝,这些平常远足会带的东西,在此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笔记本翻过一页,他开始写一些更虚无的东西。
心理准备。
这四个字写得格外重。他盯着它们,仿佛能从字缝里盯出什么答案。心理准备?对什么做准备?对可能看到的景象?对可能回不来的结局?还是对某种更模糊的无法言说的存在?
窗外,东京的夜色沉得像是被墨汁浸透。远处有电车驶过的声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江离起身,从书架抽出一本旧书,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剪报——关于都市传说,关于消失的剧院,关于那些走进某个地方就再也没回来的人。
江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这些。是为了吓自己?还是为了证明那些传说都是假的?手指停在某一页,那里记载着一个故事:某个男人走进一家午夜开业的居酒屋,喝了三杯酒,结账时才发现钱包里的钱币全部变成了冥币。
江离合上书,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该准备的,或许根本不是物品。
而是接受未知的勇气。
他望向墙上的挂钟,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四天后,当时针与分针在十二点重合时,他会带上什么?一张入场券,和一颗悬在半空的心。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