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仪式结束后,国王便劝卡罗勒斯去见见裁缝,换掉自己这身沾满征尘的皮囊——毕竟今天晚上有一场庆功宴,庆功宴结束后,卡罗勒斯还要去教堂进行守夜仪式呢,自然要穿的庄重点。
“您好,先生。”卡罗勒斯与贞德走进一家专门为王室做衣服的裁缝铺,只见一个裁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工作台后专心缝补一件贵重的丝绸斗篷。
裁缝的面相很是和善,他一见到顾客上门,立刻起身鞠了一躬:“噢,卡罗勒斯殿下,贞德小姐,请问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呢?”
“我们想各自做一件新衣服。”卡罗勒斯淡淡地回答道,“您有什么建议吗,先生?”
“噢,两位,你们确实该换一身行头了。”
“可不是嘛。”贞德说道。
“好吧,那就让我为您二位量量尺寸。”
两人小心地让裁缝量了尺寸,然后各自选择适合自己的款式。
“您可以在今晚做好这些衣服吗?”
裁缝笑了起来:“慢工出细活嘛,今晚怎么可能完工呢?不过你们要是明天中午来拿的话,那倒是没什么问题。”
“好吧……”卡罗勒斯苦笑了一下。
贞德小声嘟囔着:“想想看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宴会厅里,但愿我们不会被当做乞丐轰出枫丹白露宫。”
当两人回到枫丹白露宫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了。仆人们忙着点燃一盏盏火炬,好驱散城堡里的昏暗。玛丽王后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位骑士了。
“晚上好,卡罗勒斯殿下。”王后说道。
“您好,王后殿下。”卡罗勒斯礼貌地点了点头。
王后上下打量了两人一下:“你们……是没找到裁缝吗?”
“明天上午我们才能拿到我们的新衣服。”贞德说道。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简直不像是贵族,更像是乞丐。”王后捂嘴笑道,“你们会被贵族们取笑的。”
“王后殿下,鉴定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贵族,不是看他有多少钱,穿多漂亮的衣服。而是看他是不是有贵族精神,有英勇无畏的担当和引领世界的毅力。”卡罗勒斯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其他人想取笑我们的话,就让他们取笑好了。”
王后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卡罗勒斯,您越来越像查尔班了。”
“王后殿下,这是我的荣幸——查尔班大主教是一个真正的圣骑士。”
“是啊,是啊……卡罗勒斯殿下,让我们走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王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吧!”
一行人穿过古老的,两旁摆满盔甲的走廊。在走廊的墙壁上还挂有法兰克尼亚王国诸位先王的画像:有开国者圣卡罗勒斯、让法兰尼亚的版图扩大了一倍的卡罗勒斯一世、抵抗阿拉比人入侵的路易三世、锐意改革的菲利普二世……当然,还有平定了“哈夫堡叛乱”的弗朗索瓦一世。
卡罗勒斯靠近王后,对她耳语道:“王后殿下,我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哦?卡罗勒斯殿下,请说。”王后紧紧盯着卡罗勒斯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好似北海的深渊,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这双黑眼睛是哈夫堡家族的特征,就像金发碧眼是加洛林家族的特征一样。
“王后殿下,”卡罗勒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能否请您不要再与查尔班大主教同室操戈了?毕竟你们都是父王手下最重要的臣子,一个同心协力,引领国家前进才对。”
“唉,”王后叹了一口气,卡罗勒斯看见她的眼中泛出泪光,“我也何尝不想与查尔班大主教和平共处呀?可是他对我们哈夫堡家族的偏见实在是根深蒂固呀!”
王后抽噎了一下,继续说道:“唉,这也不怪他。因为我们哈夫堡家族曾经确实不服王化……”
“王后殿下,你们两人之间可能确实有误会,可是我相信只要你们稍微沟通一下,你们之间的误会就会被解除。”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大门前。推开大门,枫丹白露宫的宴会厅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明亮的大厅里,数个烛台摇曳着柔和的光芒。大厅中央的橡木长桌旁,食物、酒水早已备好,刀叉与餐碟也已经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仆人们靠在墙边,个个神色严肃。王国的贵族正对着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还有人在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贵族们一见到卡罗勒斯,便纷纷靠过来。
“愿您长寿,卡罗勒斯殿下。”
“也愿您长寿,阁下。”
卡罗勒斯认得这些贵族,他们都曾在与兽人的战争中建立了功绩。有萨利安亲王克洛维·德·加洛林、法兰什公爵莱昂·德·加洛林、脾气暴躁的勃艮第公爵“大胆的”查理·德·加洛林、口齿不清的普罗旺斯公爵“结巴的”查理·德·加洛林、诺曼公爵“长剑”威廉·德·贝叶、红头发的高卢公爵维钦托利·德·阿维尼尔、像雄狮一样勇敢的兰茹公爵“狮心”理查·德·莱昂、巴列尼亚选侯乌瑟·潘德拉贡……
待到长桌坐满之后,宫廷主管立在王座下,以着悠扬的腔调传道:
“国王驾到。”
这时,所有宾客都放下手中的食物,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手上拿着酒水的赶紧把酒水放在最近的桌上,嘴里有东西的,也是能咽则咽。各自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妆容后,起身相迎。
一旁的乐手也是吹起号角,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大门。
一个侍从把大门打开了,两名身着盔甲、佩带长剑的骑士卡在了门的两侧。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在一名中年官员的陪同下,身着盛装的皮平国王缓步走出。
乍一看,国王陛下与墙角那尊石像别无二致。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尊石像并非完全写实。例如它的头发稍显浓密了一点。他真正的脸庞有些不对称,上唇左边比右边高些,这点在石像中也不怎么明显。此外,假如他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石像旁边,旁人便能看出他比自己的石像矮了一点,或许还丰满少许。
“诸位,很抱歉朕来晚了。”皮平国王走到长桌前面,对大家说道:“但朕真是太高兴了!经过在座各位的浴血奋战,我们终于将兽人赶出了我们的国家!”
“国王万岁!”
“国王万岁!”
“国王万岁!”
……
一时间,在场贵族都欢呼起来,赞美着国王陛下。
国王挥了挥手,立即有侍从为他送上一个由宝石玛瑙点缀的酒杯。
随着酒杯高高举起,台下的贵族纷纷举杯祝福:“愿国王万寿无疆!”
一杯饮罢,宴会正式开始。
长长的橡木餐桌上,摆满了来自法兰尼亚各地的美食,有圣赫尔斯塔尔堡的战斧牛排、勃艮第的焗蜗牛、普罗旺斯的炖菜、海伯尼亚的羊肉乱炖、加勒多尼亚的羊内脏、哥特的火腿、条顿的肉肠、翡冷翠的披萨、82年的拉菲……这些精美、昂贵的食材布满餐桌,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卡罗勒斯一向以节俭为荣,他只吃了一块牛排,喝了几杯牛奶——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五年了,还没有碰过一滴酒。
贞德则不同,她大快朵颐,全然不顾什么餐桌礼仪、淑女形象了。卡罗勒斯盘中的饭菜还“寸土未失”,贞德的盘中就只剩下“半壁江山”了。她的嘴里都塞满了食物,直到噎的咽不下去了,接过卡罗勒斯递过来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待清空了嘴里的食物,又开始没吃过的焗蜗牛下手。
贞德的不顾形象在一些贵族眼里是可爱和不做作,别有一番风味。但更多贵族心里都有些鄙夷:国王陛下的养女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不懂礼仪的乡巴佬。
卡罗勒斯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地踩了一下贞德的脚。
“呀!卡罗勒斯,你踩咱干嘛?”
众人先是发怔,紧接着,便都哈哈大笑起来。查尔班大主教撑不住,一口面包都喷了出来;卡洛曼笑岔了气,扶着桌子哎哟;吉斯拉早滚到王后怀里,王后笑的搂着吉斯拉叫“心肝“。卡罗勒斯也苦笑了一下——据说人在实在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会苦笑一下。
“哈哈哈哈哈,枫丹白露宫的卫兵难道是吃白饭的吗?怎么把这个衣衫褴褛,不识礼数的乞丐放进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虽然王都的贵族都认为贞德是个不识礼数的村姑,但是在这种皮平三世国王和卡罗勒斯王储都在场的情形下,敢在公开场合嘲讽她是乡巴佬,这人怕不是疯了,看热闹的一群人纷纷后退。王都贵族喜欢看热闹,但不想自己成为热闹,还是离远点看戏为妙。
卡罗勒斯看了一眼说话的贵族青年,原来是勃艮第公爵“大胆的”查理·德·加洛林。这勃艮第公爵一向以胆大妄为,口无遮拦而闻名。尽管很多贵族对此不满,可是这勃艮第公爵乃是加洛林王室旁系成员,所以贵族们对此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卡罗勒斯的地位和涵养不允许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只是冷哼一声。贞德则不同,她那本来就火爆的脾气,这下就像炸弹一般一股脑地爆发出来,要冲上前去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狂徒。
卡罗勒斯见状立即将贞德拦了下来,冷声道:“查理先生,难道勃艮第人都像您这样无礼吗?”
皮平三世怒不可遏,脸上青筋根根暴起:“勃艮第公爵,您是疯了吗?”
任人都能看出国王陛下的暴怒,就连勃艮第公爵都出了一身冷汗,责怪自己口不择言。
普罗旺斯公爵“口吃者”查理·德·加洛林连忙站出来:“对……对不起……卡罗勒斯殿……殿下……贞德小姐……我叔……叔叔他喝……喝太多酒了。”这普罗旺斯公爵虽然与勃艮第公爵同名,但是却比他的叔叔有礼貌的多。
卡罗勒斯的脸色这才恢复过来。
皮平三世也连忙打了圆场:“无妨,我们法兰尼亚人在罗曼人的眼里也是‘白脖子’(罗曼人对北方诸民族的冒犯性称呼。)。”
皮平三世望了望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勃艮第公爵,厉声道:“今后我不想在任何场合听到这个词!”
众人立刻纷纷称是。
“叔……叔叔……”口吃的普罗旺斯公爵拉着他的叔叔,“快……快去给贞德小……小姐……道……道歉。”
本来战战兢兢的勃艮第公爵一听到还要给那个洛林来的村姑道歉,顿时不忿起来。他查理·德·加洛林是谁呀?他可是勃艮第公爵!加洛林王室的旁系成员!阵斩了摩尔大将布莱达的英雄!要是让他给卡罗勒斯王储道歉,那倒是可以;可是要他给贞德道歉,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突然,勃艮第公爵只觉得心底不知从哪里凭生出一股勇气。
“不,我拒绝道歉!”,说着,勃艮第公爵摘下手套,扔在地上。
这是骑士们约定决斗的礼节。一方丢手套给另外一方,另外一方接住就代表愿意接受决斗。
在场的人都震惊无比,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勃艮第公爵,暗想:这傻子有病吧,陛下和王储都给他台阶下了,他还敢和人发起决斗,皇室的脸面不用要了吗?
不过,也有些人窃喜:哈,这下这个一向胆大妄为的勃艮第公爵要受到教训了。
“你这个混……”贞德将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那个脏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她想去捡起手套,“好,咱跟你奉陪到……”
但是卡罗勒斯拉住了她:“让我来吧。”
没等贞德回答,他便捡起了手套,平静地说道:
“我接受您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