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教学楼走廊像往常一样嘈杂,但齐悦刚踏进大门,就被学生会副主席陈明一把拽住。
“林夏在找你,”陈明脸色发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出大事了。”
齐悦皱眉:“什么事?”
“星辰科技的赞助撤了。”陈明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绞着领带,“他们是我们最大的赞助商,下个月的文化节、运动会、甚至校刊印刷全都指望这笔钱。”
齐悦吹了声口哨:“那可真是...”他忽然顿住,“等等,为什么找我?”
陈明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林夏说...你有办法。”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齐悦推门而入的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七八个学生会干部齐刷刷转头,眼神里混杂着焦虑和期待。
林夏站在落地窗前,逆光中她的轮廓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刀。她手里紧握着一份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身,阳光从她背后漫过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来了。”她的声音比平时沙哑,像是熬了一整夜。
齐悦注意到她今天化了比平时更浓的妆,但粉底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口红也盖不住苍白的唇色。她的西装外套笔挺如常,可衬衫领口有一处不易察觉的褶皱——对素来一丝不苟的林夏来说,这已经是失控的信号。
“听说你找我?”齐悦靠在门框上,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凝重的气氛。
林夏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她扫了一眼其他人:“你们先出去。”
干部们如蒙大赦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离开的文艺部长偷偷对齐悦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林夏把文件“啪“地拍在桌上:“自己看。”
齐悦走近,拿起那份烫手的文件——星辰科技发来的赞助取消通知函,措辞官方而冷漠,理由栏只有含糊其辞的“战略调整”四个字。
“所以?”齐悦放下文件,“我能做什么?”
林夏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让她胸口的名牌微微晃动:“星辰科技的CEO赵总是摄影爱好者,去年校庆看过你的作品集,印象深刻。”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我需要你...帮我约他见面。”
齐悦挑眉:“现在承认我的价值了?”
“别得意,”林夏瞪他,但眼神里少了往日的锐气,“这只是...”
“公私分明,我知道。”齐悦模仿着她平时开会的语气,咧嘴一笑,“不过学姐,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啊。”
林夏的耳尖瞬间变红,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你!”
“开玩笑的。”齐悦举手投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晃了晃,“我确实认识赵总的助理,上个月摄影展上交换的名片。”他走近几步,声音突然认真起来,“但你昨晚根本没好好休息吧?医务室之后又回办公室了?”
林夏别过脸,长发垂下来遮住侧颜:“不关你的事。”
“你这样会再晕倒的。”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林夏突然提高了声音,双手拍在桌面上,震翻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文件上洇开,像一幅抽象画,“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文化节所有准备工作都做了一半,请柬印了,场地租了,演员定金付了,现在告诉我没钱了!”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眼眶发红,但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齐悦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林夏如此情绪化的样子,像是精心维护的铠甲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意味着...”齐悦轻声说,“你这个完美会长要第一次搞砸活动了?”
一滴眼泪终于挣脱控制,划过林夏的脸颊。她迅速用手背擦掉,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总之...如果你能帮忙,我会...记得这个人情。”
阳光偏移角度,现在正照在林夏的右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百达翡丽,表带下隐约可见几道细长的疤痕。齐悦胸口莫名发紧:“我帮你。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今天下午你必须回宿舍睡四个小时。”齐悦已经拨通了电话,“我现在就联系赵总的助理,但你得答应我好好休息。”
林夏咬住下唇,唇膏在齿间留下浅浅的痕迹。最终,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星辰科技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齐悦跟在林夏身后半步,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明明刚才在车上还困得东倒西歪,现在却又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模样。
“记住,”电梯里,林夏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待会我来谈,你只需要...”
“负责展示作品集,我知道。”齐悦晃了晃平板电脑,“放轻松,赵总人不错。”
林夏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臂:“这不是社交,是谈判。”
会议室的门开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除了赵总,还坐着一位穿灰色西装的陌生男人。赵总热情地迎上来:“齐同学!上次展览那组《樱花祭》让我印象深刻啊!”
寒暄过后,林夏单刀直入:“赵总,关于赞助的事...”
“哦,那个啊。”赵总搓了搓手,眼神飘向灰西装男人,“其实是我们新的合作伙伴有些...特别要求。”
灰西装男人微微一笑:“久仰林会长大名。我是松本集团的田中,负责在华文化项目。”他的中文流利得过分,“我们愿意全额赞助贵校活动,只要...”
“只要什么?”林夏的声音骤然降温。
田中推过来一份合同:“只要文化节主会场设在老艺术楼,并且...”他的手指点了点条款,“由您亲自担任我们樱花祭的形象大使。”
齐悦明显感觉到林夏的身体僵住了。她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头,指节发白:“为什么是旧艺术楼?那里年久失修,根本不适合...”
“因为那里有全城最古老的樱花树。”田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正好配合我们的主题——‘百年樱缘’。”
林夏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齐悦注意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左腕——那个有疤痕的位置。
“不可能。”她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旧艺术楼是危楼,校方明令禁止使用。至于形象大使...”
“林会长,”田中打断她,从公文包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您真的不考虑吗?”
照片上是一株巨大的樱花树,树下站着穿和服的少女——那张脸,赫然是年幼的林夏。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昭和98年5月。
林夏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这...这是...”
齐悦一把扶住她,同时瞥见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记忆载体No.7状态:活跃”
“我们走吧。”林夏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抓起合同撕成两半,碎片如雪般落在会议桌上,“这笔赞助,不要了。“
电梯里,林夏的呼吸仍然没有平复。齐悦递给她一瓶水:“那张照片...”
“假的。”林夏机械地回答,“合成技术。”
但她的手指一直在发抖,矿泉水瓶被捏得咔咔作响。走出大楼时,林夏突然抓住齐悦的手臂:“陪我去个地方。”
夕阳西下,旧艺术楼矗立在校园边缘,爬山虎几乎吞没了整个外墙。林夏用那把铜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铁门,灰尘在斜照的阳光中飞舞。
“这里从三年前就封闭了。”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因为...”
转过拐角,齐悦倒吸一口冷气——中庭里矗立着一株巨大的樱花树,不合时令地满树繁花。树下立着石碑,刻着“昭和三年植”的字样。
更诡异的是,树干上缠满了五颜七色的丝带,每一条都系着小木牌。齐悦凑近看,上面写着各种名字和日期:
“小林夏 2007-2015”
“林夏 2016-2020”
“林夏 2021-2023”
最新的木牌上写着:“林夏 2024-”,后面的字被人为刮花了。
“这是...”
“记忆。”林夏轻抚树干,一片花瓣落在她掌心,“每次重置,他们就会换一块牌子。”
“重置?”
林夏转向他,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再次变成了和服少女的模样:“齐悦,你相机底部的刻字,是不是‘昭和98年5月23日’?”
齐悦浑身发冷:“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林夏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我死在这棵树下。”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万千樱花腾空而起,在空中组成一幅幅画面——穿和服的少女在树下弹琴、少女被穿军装的男人拖走、少女的鲜血浸透树根...
最后一片花瓣落在齐悦的相机上,他震惊地发现取景框里的林夏变成了半透明的灵体,而自己的双手正在消失。
“时间到了。”林夏——或者说,那个拥有林夏外表的灵体轻声说,“每次接近真相,时间线就会重置。”
她的指尖触碰到齐悦的眉心:“下次见面时,请一定要...”
世界突然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