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摄影社团活动,齐悦心不在焉。林夏依然没有回消息,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齐悦!”社长拍他肩膀,“你的参赛作品准备好了吗?决赛就在下个月了。”
“啊?哦,差不多了。”齐悦勉强笑笑。
“听说经费还没批下来?”社长压低声音,“要不要先垫付?这次评委里有国家地理的编辑,机会难得。”
齐悦正想回答,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夏的短信:[现在能来旧艺术钢琴室吗?]
他立刻站起身:“社长,我有急事,先走了!”
旧艺术楼位于校园西北角,已经很少使用。齐悦小跑着赶到三楼,推开钢琴室的门——
林夏坐在三角钢琴前,背对着门,肩膀微微颤抖。琴盖上放着一瓶开了的红酒和两个玻璃杯。听到开门声,她没有回头。
“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齐悦轻轻关上门:“发生什么事了?”
林夏终于转过身——她的眼睛红肿,妆容凌乱,手里擦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这与齐悦记忆中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学生会长判若两人。
“我爸。”她苦笑,举起那张纸,“我的‘人生规划表’,精确到每一学期。”
齐悦走近,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课程、考试和活动安排,一直延续到研究生毕业。
“今天家庭聚会,”林夏继续说,“其实就是宣布下阶段‘计划’。省级交流会、保送申请、公务员考试...”她突然把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二十年了!二十年我都在按他的剧本走!”
她抓起红酒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到白色衬衫上。齐悦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夏,愤怒、脆弱、真实得令人心疼。
“慢点喝。”他轻声说,坐到她旁边的琴凳上。
林夏把酒瓶递给他:“陪我。”
齐悦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劣质红酒的酸涩在舌尖蔓延。
“你爸今天找我了。”他决定坦白。
林夏的手停在半空:“他....说什么了?”
“让我离你远点。”齐悦直视她的眼.睛,“还说你不该被我这样的人分心。”
林夏猛地站起来,钢琴发出刺耳的和弦:“他凭什么!”
“凭他是你父亲?”齐悦苦笑,“凭他控制着你的人生?”
“你不明白...”林夏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学什么、考什么、参加什么活动…连朋友都要经过他筛选。”她抚摸着琴键,“钢琴是我唯一真正喜欢的东西,可高二时他一句话,我就得放弃专业路线。”
齐悦想起医务室里林夏弹的那首曲子:“所以你偷偷练琴?”
“只有在这里...”林夏的手指在琴键上流连,“旧艺术楼要拆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哽咽了。齐悦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弹一首吧,就当...告别。”
林夏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下。她抽出手,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如暴风雨般倾泻而出。林夏的演奏充满力量与愤怒,指尖仿佛要将琴键击碎。齐悦屏住呼吸,看着她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色,泪水折射着光芒。
曲终时,林夏的双手重重砸在琴键上,余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她低下头,肩膀剧烈起伏。
齐悦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出乎意料的是,林夏没有推开他,而是靠在了他肩上。
“我累了...”她轻声说,“真的好累...”
“那就休息一下。”齐悦柔声道,“做一次你自
己。”
林夏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怎么做?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
“慢慢来。”齐悦微笑,“比如...先告诉我,如果不考虑你爸,你真正想做什么?”
林夏沉思了一会儿:“我想...去海边,从小到大我们家的假期都是博物馆和名校参观。”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傻吧?”
“不傻。”齐悦认真地说,“等艺术节结束,我带你去看海,我老家就在海边。”
林夏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我爸不会同意的...”
“那就别告诉他。”齐悦握住她的手,“就我们两个,周末来回。”
林夏看着他,似乎在评估这个疯狂提议的可行性。最终,她微微点头:“...好。”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齐悦心跳加速。他正想说什么,林夏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我爸...”
“接吧。”齐悦松开她的手。
林夏走到窗边接电话。齐悦只能听到她简短的
应答:“嗯....知道了....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林夏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头发和衣服:“我得走了。家庭晚餐。”
“你还好吗?”齐悦担忧地问。
林夏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齐悦...关于去看海的事...”
“反悔了?”
“不。”她转过身,眼神坚定,“我一定会去,只是...可能需要更小心。”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了什么,递给齐悦:“这是我的私人邮箱和手机号。我爸...会查我的通讯记录。”
齐悦接过纸条,指尖相触的瞬间,林夏迅速抽回了手。
“周末见。”她轻声说,然后快步离开了钢琴室。
齐悦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和一个邮箱地址,还有一行小字:[谢谢你的酒。——LS]
他小心地把纸条放进钱包,突然注意到琴凳下
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林夏落下的发夹,银色的小蝴蝶结,简单精致,就像她偶尔展现的那一面。
齐悦捡起发夹,决定下次见面时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