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裴愿

“少堂主,少堂主!”

一到回春堂,沈郎中便被中年大夫拦住。

沈时颐将药箱放下。行动间气势迫人,全然不见在燕娘面前时的温文尔雅。

他面容平静,只盯着中年大夫,盯得人浑身发抖,才缓缓开口说:“王章,那陆府的贺娘子,你往日都怎么诊断的?”

王章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腿一软,竟直接跪下。

沈时颐侧了侧身,没让他跪到。

回春堂的堂主是他亲娘,他三年前背着药箱出门游历,昨日才回家,今日才挂了牌子坐堂。

只是因为年青,来堂的病人都不愿意找他。

含香院平时请的都是王章,恰那时王章出诊,仆从又叫得着急,沈时颐才主动提出代劳。

一诊,竟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王章,堂里给你开的月钱几何?”

王章声音也跟着抖了,结结巴巴地说:“月,月二两银……少堂主!我,我是被逼的!”

“哦?你说说。”

“那家……那家的当家主母是……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将我请去,说自己郎君是……是圣人跟前的红人,若我……若我不听从她的吩咐开方子,便……便让我在京中混不下去……”

沈时颐冷不丁问:“你收了多少钱?”

王章一个紧张就脱口而出:“二百两……少堂主!少堂主我错……错了……”

他不敢再说话,只一个劲儿磕头,磕得额头流血,都不敢停。

沈时颐看着他额头的血,却丝毫没有动容。

他想起那贺娘子羸弱的模样,与眼前这人相比,可怜得多,也无辜得多。

“取五百两银赔付给贺娘子,再去官府将医证销了,以后不许再考。”

王章倏地抬头,叫道:“少堂主!”

五百两银,折算他的全部身家也赔不起。更何况沈时颐竟然要求他销医证。

时下郎中大夫都要在官府考取医证才能从医,沈时颐这是要断他的活路!

“要么,我现在就押你报官,服三五年的苦役。”

王章面容几变,最后才低下头,咬牙切齿地说:“我……我知晓了。”

沈时颐不直接报官,是因为没有证据。

这王章同人当家主母沆瀣一气,脉案也是删改过的,报官又有什么用。

陆府的当家主母还是能换个大夫再行此事。

“日后陆府贺娘子的病事由我接手。”

他出了门,对管事的说。王章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只连连点头,不敢多言。

“沈息,沈息!你回来了都不愿传句话?还是不是兄弟了?”

恰在此时,回春堂门口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年轻男声。须臾,一高束发不加冠的青年大步走来。

他年纪虽小,个头却高,与沈时颐都差不多了。

只是身量未成,体魄单薄,蹀躞带束出细窄劲瘦的腰。肤色微暗,笑起来露出尖润的虎牙,显然是个刚刚长成的青年。

这位是当朝内阁次辅裴景芝的胞弟,裴愿。

沈时颐心情好了些:“你小子,还不准我歇上一两日?”

两人年少好友久别重逢,沈时颐便告了假,同裴愿一起出了门。

路上裴愿说起自己不久后就要随军一同出征西戎,要从先锋小将做起。

沈时颐听了,不免有些担心,但也没什么办法。

裴愿的兄长裴景芝乃当朝次辅,先圣人在世时六元及第,以十五岁的幼龄做到詹事府的少詹事,专司辅佐储君之职。有“甘罗拜相”的美名。

后来太子逼宫,又杀尽宫中所有同胞兄弟,只剩下时年还是不受宠八皇子的当今圣人。裴景芝不知如何运作,成了八皇子的辅臣。

八皇子登临大宝,裴景芝也跟着水涨船高,至今已做到了次辅的位置。首辅年迈,今年就要乞骸归乡。裴景芝再迈进一步,位极人臣也轻轻松松。

作为裴景芝胞弟,裴愿不像他那样会读书,也弄不明白官场上的阴谋诡计。

他志向在疆场,不过裴家如今树大招风,不可能给他提供太多的帮助。

要想在军事上有所建树,裴愿只能自己去拼一个前途。

裴愿自己倒是满不在乎,自斟一杯新丰酒,浅尝一口,说:“沈息,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闲气,说来听听。”

“没大没小,三年不见,连句沈兄都不叫了。”

沈时颐先是一叹,才说:“王章欺人太甚,听从那人家当家主母的吩咐,暗中给妾室下毒,我摸着脉象,不止毒,还有避子的药。”

“嘶——”裴愿倒吸凉气。

“你是不知,受罪的女子今年恐怕才十六七,体质羸弱,怕是没有毒,也活不过三十岁,又这么一闹……唉,真是可怜。”

“谁家娘子这般苦命?”

沈时颐原本不能将这等病患的秘事说出来,只是眼看那娘子可怜,有心帮衬,又没法多插手。

想起裴愿的兄长,他便多说了句:“你常在京中,应该知晓回春堂旁边那家。”

裴愿脱口而出:“……陆府?”

“对,是这家。”

陆府,陆珩的妾室,那……那不就是……燕娘吗?

裴愿倏地站了起来,酒杯被他不慎打翻,泼了全身也无知无觉。

沈时颐察觉出不对,“怎么,认识?”

裴愿想说句话,却发现牙齿都有些颤抖,他勉强平复呼吸,问:“你见那娘子,是不是……是不是姓贺?”

“是,只是不知名讳。”

“燕娘,一定是燕娘!”

……

沈郎中走后,燕娘腹痛渐渐平息,遂撑起身体,要去亲手将樱桃核清洗干净。

冬草在旁边劝,她也充耳不闻,并不假以人手。

樱桃核小,果肉黏连滑腻,她用硬刷擦了三遍才洗净,又使细棉布擦得干干爽爽,这才收回布袋,同自己的私房钱一起装好。

当时从贺府出门时,是长姐陪嫁丫鬟的身份,自然身无分文。

后来成了陆珩的妾,又不愿意接什么管家权,陆珩就自己请了管事。

他的俸禄一分为三,一份做家中消费资财。剩下两份全给了燕娘当私房钱。

燕娘来者不拒,又花销不多,顺手清点一下银票,发现也有一千两,已经很不错了。

【攒呗,燕婊攒再多钱,都是给我们清清攒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