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根源

郭熵崖绝对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看见别人有难自己就一定要冲上去拉一把的那种人。

他能去帮刘未弦是因为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刘未弦那有他想要的东西---一些关于他母亲的记忆,一些他非常感兴趣的记忆。

不是因为这些记忆,郭熵崖还过刘未弦救他的恩情后,估计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可能还为了刘未弦鞍前马后的忙。

但是,刘未弦,消失了。

刘未弦就在他眼前,如同被强风吹散的沙画,瞬间瓦解,消失,只留下考场景象里一片刺眼而空洞的“数据流紊乱”区域。

那不是死亡,那感觉更诡异,更像……空间本身在她所在的位置撕开了一道口子,将她整个吞了下去,连一丝涟漪都吝于留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景象,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毕竟,刘未弦那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死了,更像是……

“现实解离……”现实世界中,监控着考场内一切的南宫昭衡,说了郭熵崖心中未成形的猜测。

说话的是南宫昭衡。他站在主监控屏前,背脊挺直如松,但眉宇间笼罩着些许淡淡的阴霾。他锐利的目光穿透立体投影,仿佛在直接看着那个虚拟考场中残留的乱码。【现实解离】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确认事实的沉重,也敲打在控制室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很奇怪,”一名资深研究员,赵博士,推了推鼻梁上其实不存在的的全息眼镜,眉头锁得死紧,全息影像后的眼神充满了些许困惑和一丝更加隐蔽的的恐惧,“明明….明明之前的直接感染实验已经彻底失败了。十名死囚,无一例外,瞬间脑死亡或承受不住负荷崩溃。HUNCH病毒的致死性毋庸置疑。可是现在……”

说着,他指向屏幕上那片代表刘未弦消失的异常区域残留的代码乱流,“你们看这里的代码的运行模式,竟然和之前实验体在极端痛苦下偶然迸发的,极其微弱的‘解离前兆’信号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不大可能啊”

整个控制室陷入一种沉默之中,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和警报解除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滴答声---实验进展的不顺利,谁心情都不好。

曦和卫的职责是守卫震旦网络世界的安全,现在对他们有敌意的大洋联盟似乎搞出了什么新型病毒,而他们别说反制了,他们现在连这种病毒究竟是个什么机制都搞不清楚。

“我们现在的实验,让郭熵崖和刘未弦进行意识直连,初衷是‘感染’刘未弦吗?”另一个研究员,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默,更像是自言自语,“不,严格来说不是。郭熵崖……他是特例中的特例。他感染了HUNCH却安然无恙,甚至……甚至展现出某种匪夷所思的‘操控’迹象?他更像是一个携带了未知‘抗体’或者……某种‘催化剂’的载体。我们试图将他的…数据,这管可能蕴含‘抗体’的‘血液’,直接注入刘未弦这个‘实验体’体内,希望至少找到相互作用的关键。”

“结果呢?”赵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挫败,“一开始毫无波澜,数据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我们都以为又是一次彻底的失败,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实验体和一个……无法复制的‘载体’。”他瞥了一眼监控屏上郭熵崖那僵硬而专注的身影,“可就在刚才,毫无预兆地,刘未弦的意识活动突然指数级飙升,紧接着就是这场……强度惊人的‘现实解离’。她不仅解离了囚禁她的虚拟考场,甚至……似乎让她的‘真实存在’短暂地取得了绝对的主导权?这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病毒规律和我们所有的模型推演!”

这种剧烈的、成功的、看似自主的解离现象,与之前死囚们痛苦崩溃下的失败解离(或称精神湮灭)截然不同。郭熵崖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奇异石子,激起的不是预期的涟漪,而是颠覆认知的浪涛。

“也许……也许是我们之前的模型过于保守?或者忽略了某个关键的耦合参数?”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试探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但更多的是不确定。

“再把刚才的数据跑一遍吧,肯定是漏掉什么了。”赵博士最终下了指令,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试图用行动驱散弥漫的不安,“所有通道,从郭熵崖接入前十分钟开始,到刘未弦解离后十秒,全部原始数据,最高精度回溯!能量谱分析、意识波动关联矩阵、时间轴同步率……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我就不信……”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控制室内所有研究员的手指即将再次敲向键盘,庞大的数据流即将重新被梳理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某种韵律感的能量脉动,仿佛从控制室厚重的合金门内部传来,并非刺耳的警报,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残留的焦躁。紧接着,控制室那扇象征着最高权限、流线型设计的合金门,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走廊清冷的蓝白色光线流淌进来,勾勒出一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

姜枢璇来了。

她并非突兀地闯入,更像是她存在的本身,让空间自动为她让开了道路。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月白色锦缎圆领袍,但此刻,这传统服饰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锦缎本身并非单纯的织物,而是某种极其细密的、能吸收并折射光线的柔性纳米材料,表面流淌着极其淡雅的、如水墨晕染般的银蓝色电路纹路,如同冰裂纹瓷器上的天然纹理,又似星辰在夜空中的轨迹。这些纹路并非静止,随着她极其轻微的呼吸和动作,会流淌过微弱的、呼吸般节奏的幽蓝流光,仿佛袍子本身拥有生命。

她的长发并未如初见时可能盘成繁复发髻,而是用一根看似朴素无华的乌木簪松松挽起大半,几缕青丝自然垂落颊边。然而,那根乌木簪仔细看去,簪头竟是一枚极其精密的微型全息投影核心,正投射出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水晶蝶幻影,蝶翼上的脉络闪烁着细碎的虹彩光芒,在她发间轻盈舞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并未持着实体折扇。取而代之的,是她右手腕上佩戴着一个造型古朴、如同羊脂白玉镯般的装置。此刻,玉镯正投射出一柄半透明的、散发着月华般清冷光辉的全息折扇虚影。扇骨由流动的数据链构成,扇面则是不断变幻的、极其复杂的多维动态星图与玄奥的震旦古符文交织。

她的步伐从容不迫,每一步落下,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沉静,如同深潭古玉。

控制室内所有的嘈杂、争论、焦虑,在她踏入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研究员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南宫昭衡看见正在和他谈婚论嫁的女人走进来,脸上却闪过一丝不快---这个时候,姜枢璇,是以天机院首座的身份来的,这一点,他可不喜欢。

姜枢璇,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都没看南宫昭衡一眼。

姜枢璇的目光在主屏幕上那片残留的异常数据区停留了一瞬,那柄悬浮的全息折扇上的星图流转速度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分。

随即,她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控制室的寂静,如同玉磬轻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这之前的推论,可能陷入了一个根本性的误区。”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研究员,最后定格在神情紧绷的赵博士和面色凝重的南宫昭衡身上,全息扇面上一个古老的卦象符文骤然亮起,又缓缓隐去。

“反复核查数据固然必要,但或许方向需要调整。我们一直将目光锁定在【HUNCH】病毒本身,认为它是导致一切异变的根源和载体。然而,刚才的‘现实解离’现象,其强度,其完成度,其……近乎自主的‘选择’性,与所谓的HUNCH病毒在之前所有案例中表现出的纯粹破坏性和不可控性,存在着本质的矛盾。”

她微微停顿,玉镯上的全息折扇“啪”地一声轻响,优雅地合拢,扇尖虚点向主屏幕上郭熵崖的身影,以及那片刘未弦消失的虚空。

“现在,我们有一个更接近真相的猜测。”

“真正被放在那个孩子的脑袋里的数据包,其本质可能并非是【HUNCH】本身——”

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她身上,等待着她即将揭开的谜底。

姜枢璇的指尖在玉镯上轻轻一划,那柄合拢的全息折扇瞬间展开,扇面不再是星图符文,而是急速流动、变幻着极其复杂、不断自我迭代的基因螺旋与能量弦模型,散发出幽邃的光芒。她清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控制室中:

“——HUNCH,仅仅是真正潜藏在他意识深渊中的那个‘东西’,被激活后所诱发出来的,最表层也最具有破坏性的‘症状’和外在表现。”

真相的冰山,似乎终于要露出了它颠覆认知的第一角。。。。

。。。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