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解剖

孟川一个人走了一段，看见前面停着技术室的现场勘查车，就知道解剖室到了。

过了一会，一辆依维柯开过来，两个老头下车，打开后门，熟练的抬出担架车、裹尸袋。

穿过一座十几米长小桥，大家戏称“奈何桥”，再拐个弯就来到了市局解剖室。

解剖室共有三间，可以同时开展三台解剖手术，市局刑事技术支队（简称刑科所）、交警支队、市内三个分局共用。

学校几乎不怎么用。

日常维护外包给了殡葬一条龙。

刚刚抬尸体的就是一条龙的员工，老牛叫他们“三哥”、“王哥”。

这两人至少也是奔七的人了。

孟川分不清俩老头谁是谁，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忙着呢？”

“嗯，忙点好！”

“……”

三哥、王哥熟练的把裹尸袋放在解剖台上，拉开拉链，又配合着拿走裹尸袋，放在角落里。

裹尸袋是一次性的，循环利用的话容易污染物证。不过，可以顺便装解剖过程中产生的垃圾。

“牛法医，”一人咧嘴嘿嘿的笑，露出一颗大金牙，“我们出去抽根烟，有事您叫我们。”

“好的，三哥。”

孟川这回记住了，大金牙是三哥。

三哥、王哥也不洗手，从兜里拿出烟相互换了一根，点上就吸。经过孟川身边时，还挺客气的让了一根烟。

虽说孟川吸烟不怎么挑，但这个时候是真不想吸，连连摆手，“谢谢，谢谢，我不会！”

……

解剖室内的负压解剖台，通体不锈钢锻造，内部有强大的负压通风系统，可以快速吸走解剖台上的气味。

最大限度的保护法医不受异味、有毒、有害气体的干扰。

孟川刚走进解剖室，就闻到浓浓的烤肉香。显然，牛俊杰没有打开负压通风系统。

“老师，龙大队让我来帮忙！”

“你还是第一次吧，留心观察，处处留心皆学问嘛！”牛俊杰招呼孟川把门关上，“嫌疑人那边什么情况？”

“她已经招供了，说是在死者饭菜中加了安眠药，趁死者熟睡时，泼了半瓶汽油……”

“这个信息很重要，等下记得提醒我，提取胃内容物送检。还有，心血多提一管子。”

说话间，马玉杰准备了两套解剖服，二人开始穿戴，手术隔离衣、帽子、鞋套、口罩、橡胶手套。

跟外科医生做手术时穿的差不多，只不过没有无菌操作要求，整个穿戴过程，看起来随意很多。

孟川留意到他俩戴了三层手套，第一层和第三层是一次性丁晴防护手套，第二层是一次性橡胶手套。

显然这是法医的习惯，就像外科医生习惯戴两层橡胶手套一般。

孟川也不敢多问，因为今天的老牛等人客气的可怕。

牛俊杰注意到孟川的表情，解释道：“多戴几层，可以保护双手不被骨头所伤。

解剖过程中要打开颅腔、胸腔、腹腔，因为咱不知道尸体生前有没有传染病，家属也不会给咱说实话。

时刻小心，保护好自己和同事。

当然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随时脱下最外层的手套，刷刷手机。玩够了，再换上一层手套继续……”

不同的病毒在尸体中的存活时间不同，最显著的影响因素就是存放温度。

温度越高，尸体腐败越快，病毒失去宿主支持，很快就会死亡。

而温度越低，病毒存活时间越长，曾有实验证实冷冻柜里的尸体病毒可存活几年之久。

“老师，那若是确定尸体有传染病，该怎么办？”

“怎么办？能跑就跑呗！”

“老师，您说笑了。”

“最好是放一放再解剖，尤其是HIV病毒携带者，冷冻45天左右再解剖，会安全很多。

当然啦！若是命案，领导肯定会让咱，在保证充分个人安全的前提下连夜做解剖。”

说话间，大家都已经穿戴整齐。

牛俊杰主刀、马玉杰辅助、邵尉拍照，肖嘉禾负责纪录、录像。

马玉杰熟练的在柜台上挑拣工具，手术刀、止血钳、持针器、丁字凿、缝合针线……

所有的工具都没经过消毒，甚至还残存上一次解剖时的血迹。

马玉杰手拿工具，脚踩手龙头，冲洗了一会，抱怨道，“这几个老爷子，越来越懒了，工具都没好好清洗。”

牛俊杰：“他们最近太忙了，现在老龄化社会嘛！大家理解一下，邵尉拍照吧！”

照相一般采用垂直拍摄法，曝光适度，滤镜、美颜都不能有，主打一个还原最真实的样子。

全身照、正面照、侧面照、背部照都要一一拍好。

就连死者的衣服也是一件件按顺序脱下来，加放比例尺，正反面拍照。

王麻子被火烧了，身上衣服十不存一，仅有受压处还残留部分碎片，这些部位被烧的最轻。

孟川这才仔细打量，王麻子的头发都烧没了，身上皮肤以三度烧伤居多，四度烧伤也不少。

有些地方骨头都快烧断了。

看着就直犯恶心，忍不住干呕。

“怎么了，外面有垃圾桶，”牛俊杰抬头看看，“等下开三腔，那才叫刺激哩！”

言外之意，孟川若是看不下去，可以回避一下。

“没啥，就是看着这些烤肉，想起来烤串了，这明显是烤糊了。”

牛俊杰忍不住笑了笑，“说的倒也没错，您看这是一度烧伤，显然没烤熟；这些浅二度的还差点火候，那些深二度的就烤的刚刚好。

这还有很多烤糊了的，算是三度。那些肌肉、骨骼都被烧了的，算是四度烧伤。”

说的很形象，孟川单位脑海中已经有画面了，“老师，尸体会不会觉得咱们有点不礼貌？”

“死者躺在解剖台上，它就是一具尸体，你把它想象成一个标本也好、一头死猪也好，就是不能认为它还是个人！”

“……”孟川看了又看，努力了想象，这明明就是一个人！

“还有，法医工作是很枯燥的、压力很大，不开开玩笑，说些大家喜闻乐见的段子，心理上会出问题的。”

牛俊杰认为，解剖台上的尸体，作为一个人的属性，已经无限弱化了。

所谓“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法医秉持公平正义、用证据说话，是在为死者做好事。

开几句玩笑，无伤大雅！

只为缓解压力罢了，也没啥礼貌不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