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放学前的期盼与无声的注视

“铃——！”

漫长而又似乎转瞬即逝的周五，终于在放学铃声那略带沙哑却无比悦耳的宣告中落下了帷幕。

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瞬间被各种细碎的声响所填满：椅子摩擦地面的刺啦声，课本塞进书包的哗啦声，以及压抑了一整天的、属于少年人的欢快交谈声，如同解冻的溪流般重新获得了活力。

陆扬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和王磊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者咧着大嘴，无声地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如同即将奔赴狩猎场的猎犬般的兴奋光芒。

“扬哥，地方、时间，最后再碰一下？”王磊三两下把书本胡乱塞进他那半旧的帆布书包，凑到陆扬身边，压低了声音，但那股子激动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

“嗯，到教室后面说。”陆扬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两人默契地走到教室后方靠窗的角落，这里相对僻静，方便他们进行最后的“战前总动员”。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明天早上，”陆扬伸出手指，语气沉稳而清晰，“八点整，在东风广场最东边的那个公交站台碰头，就是15路公交车的总站起点那里。那边早上人相对少一些，方便我们说话和规划具体路线。”

“东风广场15路总站，八点！”王磊用力点头，像是在记忆军令一般，随即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扬哥你放心，那一片儿我熟得很！小时候我爸常带我去那边逛，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电子市场和百货大楼！到时候，我负责带路和……嗯，壮声势！你负责跟那些老板们‘唇枪舌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陆扬被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逗笑了，摆了摆手：“不用‘片甲不留’，我们是去寻找合作机会，不是去打仗。价格合适、质量过关是首要的。你眼睛尖，对那些电子玩意儿也比我懂行一些，特别是二手录音机，到时候品相、功能这些，你得多帮我把把关。”

“那是自然！”王磊一听这话，更来劲了，“扬哥，你就瞧好吧！保证给你挑个体格壮实、声音洪亮的‘战斗机’回来！空白磁带那边，那些批发商要是敢跟咱们玩虚的，我第一个不答应！”他挥了挥拳头，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舌战群商的英勇场面。

陆扬笑了笑，又叮嘱道：“记住，我们主要是考察，了解行情。如果价格特别合适，可以先少量拿下一些空白磁带样品。二手录音机，除非遇到特别好的，否则先不急着当场买，多看几家，多比较。”他深知这个年代做生意，信息不对称是常态，冲动是大忌。

“明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王磊立刻领会了陆扬的意思，还拽了句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词儿。

“行，那就这么定了。”陆扬拍了拍王磊的肩膀，“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可是场硬仗。”

“得令！”王磊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陆扬转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他将那个写满了预订条目的硬皮笔记本小心地放进最里层，旁边是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和一块崭新的橡皮。这些看似普通的文具，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检视自己的兵器一般，带着一种别样的郑重。

就在他拉上书包拉链，准备直起身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向教室中间瞥了一眼。

恰在此时，一道略显清冷的目光也正从不远处投射过来，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是苏晓蔓。

她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座位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观察着放学后喧闹的教室。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依旧带着几分未曾散去的思索，以及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好奇。

显然，那天晚上在路灯下，关于“价值”与“选择”的那番对话，在她心中激起的涟漪，尚未彻底平息。她或许仍在试图理解，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同班同学，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又是如何能说出那些远超同龄人认知范畴的话语。

陆扬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能感觉到，苏晓蔓的注视中，没有探究隐私的冒犯，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基于观察的思考。

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将所有注意力重新聚焦于眼前的书包和即将到来的周末行动上。现在，还不是分心的时候。

“宿主，”启智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最精准的节拍器，将他从那短暂的思绪抽离，“已根据当前最新的城市路况信息——包括部分路段因市政施工可能造成的临时拥堵预警——为您重新推演并优化了明天前往市中心各目标地点的行动路线图。”

陆扬心中了然。八十年代的城市交通远不如后世发达，但也并非一成不变。启智能够将这些细微的动态因素都纳入考量，无疑能为他节省大量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优化后的路线组合优先确保最短时间内覆盖江城电子批发市场、新华书店总店（部分库存文化用品）以及传闻中可能有二手设备交易的几个旧货市场区域。同时，已为您规划了不同时间节点下的备选方案，以应对突发状况，例如目标商铺提前关门或特定路段交通管制等。”

启智的声音继续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像一位尽职的参谋，为即将出征的统帅提供着最周全的情报支持。

“各目标地点之间的预计通勤时间、推荐交通方式（公交线路、步行距离）以及关键节点的标志性建筑物均已标注清晰。建议宿主在出发前再次确认天气预报，以便携带合适的雨具或防晒用品。”

陆扬默默地听着，心中对这个来自未来的伙伴充满了信赖。他提起书包，与王磊一同汇入了涌出教室的人流。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以及一种名为“周末”的轻松与期盼。

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显得异常坚定。前方，是充满未知的八十年代的市中心，是可能改变他命运的机遇，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来自同学们的信任与期盼。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