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数仙子再向朕招手

从秦汉以来宦官擅权,都是通过依附后宫嫔妃来稳固自己的权势,其间有迫害嫔妃的,也都是倚仗受宠的嫔妃打压失宠的嫔妃,到了魏忠贤这里就反过来了。

在客、魏掌权后,绝大多数附势趋权的人都会想想尽办法,巴结讨好二人,这更加助长了他们专横跋扈的气焰。

以上那些嫔妃不知他们的厉害,又看不惯他们的专横跋扈,觉得倚仗天启帝的宠爱就可以不用畏惧客、魏二人,在和他们发生冲突后,最终皆付出惨痛代价。

张皇后的指尖轻轻抚摸小腹,四年前的噩梦仍历历在目。当时她有孕的消息传出,举国欢腾,哪成想这竟然糟了客、魏的大忌。

魏忠贤不动声色地将她身边宫女太监悉数替换,即便她向皇帝哭诉不安,哪知皇上根本不信,还反过来宽慰自己要安心养胎。当时她也是大意,觉得自己贵为皇后,乃社稷所倚,他们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给奸人有可乘之机,在一日晚上,她突感腰间绞痛,唤侍立的宫女给自己捶捶腰。谁知那宫女下重手,不仅在她身上又掐又捏,还不断朝她的腹部猛捶,导致自己意外流产,让还未出世的孩子成为死胎。

更加可气的是到现在皇帝也没有抓到那宫女。此后她永远丧失生育能力,其他嫔妃即使有孕,也都惨遭他二人迫害,致使皇帝子嗣断绝。

张皇后早已泪流满面,她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腰间疼痛的滋味。她咬牙切齿,立下誓言,自己即便被他们害死也要帮助信王登上大位!

张皇后待情绪平复后,便不知劳累得去往西暖阁,她决定往后要形影不离地侍候在皇帝身边,一来害怕客、魏会在她不在时怂恿皇帝发出不利于信王的诏书,二来也是为了陪夫君度过极其短暂的余生。

与此同时,魏忠贤亦心怀鬼胎。他同样寸步不离圣驾,生怕神志不清的天启帝在皇后怂恿下,留下不利于自己的旨意。两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却在皇帝病榻前形成诡异的对峙。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二十二日上午,西暖阁外风和日丽,西暖阁内死气沉沉。

皇后由于昼夜照料,眼眶发黑,身影憔悴,此刻皇后正蜷在御榻边小凳上打盹,而魏忠贤则扶着桌沿闭目养神。

“咳,咳,咳!”

忽然龙榻上传来沉重的咳嗽声,瞬间让死气沉沉的房间骤起波澜。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天启帝面色如蜡纸,双目微翻露出眼白,嘴角挂着暗红色血渍,鼻子里正有暗红色血渍流出。

“快传御医!”张皇后踉跄着扑到榻前。

龙榻上的天启帝已到了弥留之际,恍惚间他看到在庭院中摆满了自己亲手制造的漆器、砚床、梳匣、宫殿,尤其是那个不过三四尺高的小宫殿,雕龙刻画,玲珑剔透,就连魏忠贤和召进宫里的能工巧匠都夸赞巧夺天工,不让鲁班。

他感觉身体的疼痛感消失了,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从床上飞了起来,飞出了乾清宫,飞到了天空中。天空太明亮了,云端浮现出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间,无数衣袂飘飘的仙子正隔着彩霞向他招手……

很快被紧急传来的两名御医来到龙榻,俯身观察天启帝面色,轮流替他把了几次脉,又轻轻翻了翻他的眼皮。随后二人相互黯然,转身对着正屏气凝神的张皇后与魏忠贤重重叩头,并摇了摇头。魏忠贤怒目圆睁,将二人赶了出去。

顿时,整个乾清宫哭成了一片。张皇后和魏忠贤虽然早已料到皇帝命不久矣,死亡只是早晚的事。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们还是承受不住,双双流出了痛苦的眼泪。

虽然二人几乎没有一点共通之处,但都有一种失去了依靠的感觉。皇帝没了,他们失去了方向,不知前路如何,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魏忠贤率先镇定下来,一边赶往乾清宫偏殿,一边命心腹召集党羽,谋划如何在新帝登基后继续把持朝政。

哭过一场后,张皇后也恢复了理智。她深知,如今宫中皆是客魏爪牙,唯有尽快迎信王入宫,方能扭转乾坤。

一回到坤宁宫,她立刻叫来近侍太监王承恩,正色道:“你速去信王府,告知殿下已然晏驾,让信王早做准备。另外,再命人速传黄阁老入宫,我有要事相商。”

王承恩重重应了句“遵命”,便转身大步离开。他本是信王府老人儿,对信王忠心耿耿,此前被皇后调到身边,就是为了有备无患。

望着王承恩远去的背影,张皇后喃喃祈祷:“天佑大明,莫让奸人得逞...“

信王府内,朱由检正在大厅来回踱步,近日他虽闭门谢客,但心中惶惶不安,有种暴风雨来临前夕的感觉。

他早已安排太监紧盯宫中动静,尤其留意皇后的消息,还命高起潜在皇宫外隐蔽处待命。他虽不知皇兄驾崩的具体时间,但他能感觉到,关键时刻就要到了。此刻在正厅里,心腹太监们都屏息肃立。

“爷!皇,皇上……”一道带着颤音的惊呼骤然划破寂静。

随后高起潜跌跌撞撞地冲进门,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朱由检心头猛地一紧,急忙询问道:“可是皇上宾天了?”

高起潜喘着粗气点头:“正是!”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转瞬神色变得冷峻,随即向心腹太监们发号施令。

“吕直,即刻带人去集市、茶馆、酒楼等人流密集处,当众宣告皇上驾崩的消息。”

“王坤,即刻带人在京城主街和交通要道,把消息告知过往的行人。”

“高起潜,即刻带人把消息通知到六部九卿部门的要紧官员。”

“曹化淳,你亲自持我手谕去见国舅爷英国公,务必请他派亲兵护府。”

一连串命令如连珠炮般发出,朱由检一口气说完,只觉觉得脑袋有点发懵。

他之所以不敢按照常理只需王府静待宫中派内阁大臣到这里劝进,然后经过三次请求和推脱的表演后,“迫于”群臣的拥戴,为了天下苍生,才勉为其难地承继皇帝之位。

就类似于赵匡胤黄袍加身一样,他是被手下逼着篡位的,不是他内心想当皇帝!

这当然是很虚伪的,但却是古代皇权继承中不可缺少的一道程序。

只是他能感觉到经过数日前皇后与魏忠贤等阉党已然彻底决裂,魏忠贤是否会狗急跳墙?他心里实在没底,他隐隐觉得历史的车轮已然偏离了原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