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讲理的爹

绿军装，红药箱，圆圆脸，麻花辫。

当再次看见常云彤，郝建平的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

知青老师们常说，自己将青春奉献给了北大荒。

如果说爱情是青春的主旋律，那么北大荒的青春，无疑是首悲歌。

郝建平和常云彤虽然不至于，像知青们一样天各一方。

但终究因身份悬殊以及父辈间的隔阂，最后落了个有缘无分。

深呼一口气，郝建平的目光逐渐坚定。

工作和媳妇，这一世他都不要再错过。

常云彤小跑过来，一把牵住郝建平的手。

“五哥，报名还顺利不？”

俩人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常云彤是独生女，郝建平在家里排行老五。

只不过随着这几年两个老头子交恶，五哥这个称呼，也只有俩人独处时才能听到。

“还算顺利，食品厂那边收了我的报名表，估计这一两天就能收到信儿。”

俩人进了防空洞，常云彤靠在郝建平的肩膀上。

“别管啥单位，只要入职就行，过两年咱俩跟单位打报告就能扯证了！”

郝建平嗅着对方身上的胰子香味，关于招工这事儿，小丫头比他还要重视。

没办法，现在结婚都得单位开证明。

他要是没工作，就得去队里办。

亲爹是连长，老丈人是政指，两座大山横亘眼前，做梦也翻不过去。

“对了，我让你盯着我爹，有啥发现没？”

想起老爹自行车不在，郝建平急忙询问。

这话一出，常云彤也变得紧张起来。

“郝叔中午时接了个电话，风风火火就骑车走了，看方向有可能是场部，不会出意外吧？”

郝建平叹了一口气，真是怕啥来啥。

他拍了拍常云彤的小手。

“你今天早点回家，我家要是有动静，你就跟你爹这样讲……”

郝建平在她耳边轻声讲着自己的计划。

俩人又依偎了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走出防空洞。

回家后，郝建平先是在院里，整理了下柴火垛，随后进屋将炉钩子，煤铲子，笤帚疙瘩都藏好。

别看他现在年轻力壮的，但万一动起手来，还真不是个儿。

老郝可不是普通的军人，当年在半岛，那可是跟土澳拼过刺刀的狠人。

做好准备以后，他便盘腿坐在炕沿上，朝着窗外张望。

先回来的是他娘何淑英，左手拿着小铲，右手挎着竹篮。

一看就是到山上挖山野菜了。

四月末的东北是最难熬的，冬储的白菜土豆都吃的差不多了，新鲜的蔬菜还没下来。

除了自家腌的芥菜疙瘩，只能靠挖点山野菜度日。

这东西就跟南方的大闸蟹一样，穷苦人不得已的食物，数年后竟然成了吃不起的高档货。

“老儿子你搁家呢？白天上哪儿转悠去了？”

何淑英进屋后，站在灶台边就准备做饭。

“去了趟场部。”

郝建平随口应付一句，赶紧下地去帮忙。

当看到老娘的双手，因冻疮变得麻麻赖赖，他鼻子忽然一酸。

他娘年轻时可是个大美人。

当时垦区刚成立，十数万专业官兵是不怕苦，不怕累，唯一担忧的就是找不到媳妇。

因此特地在齐鲁，川蜀等地动员了大批支边青年。

说难听点，她们这些大姑娘就是被骗来的。

要不然，就凭他娘这长相，怎么着也轮不到老郝。

“去场部干啥了？是看宣传队表演还是看电影啊？”

何淑英一边搅合着锅里的苞米面糊糊，一边询问。

郝建平还没回答，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身材魁梧，眉眼间还隐隐有一抹杀气浮现。

郝建平见到是他爹，急忙站起身，悄悄退回了里屋。

外屋地就那么巴掌大点，地形实在是不利。

他们从小就接受训练，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你说那门也没招你没惹你，你拿它撒什么气？”

何淑英将大马勺往锅里一扔，送给自家男人一个大白眼。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一天天除了惹我生气，还能干点啥？”

郝打仗说完，就朝里屋走，何淑英见状也急忙跟了进去。

“老儿子快给你爹认错。”

郝建平此时已经爬到了炕上，听见老娘的话，他是一阵无语。

他娘啥都好，就是受孔老二影响太深，都来东北二十多年了，面对丈夫还是硬不起来。

“娘，我又没犯错你让我认啥啊？”

“小犊子你嘴是真硬，还没犯错？你说你今个儿去干啥了？”

要是放在前世，看见他爹怒目而视的样子，郝建平是真的胆儿颤。

但他现在可比郝打仗的年纪还大，怎么可能还会懦弱。

只见他梗着脖子回道，“场部招工，我去报名了，这有啥错？”

郝打仗听到儿子这话儿，眼睛瞬间通红，似乎要杀人一样。

“老子跟没跟你讲过，招工的名额要留给那些困难家庭的孩子！

我不缺你吃，不缺你喝，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废物！”

郝建平发出一道不屑的冷哼。

乍一听，是不是觉得他爹思想觉悟很高？

但这种话，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远的不提，光说近的。

一年前他要报名去当兵，明明体检都过了，他爹也是这个借口，将名额给了其他人。

年初跟南边的猴子开战，当初来招兵的队伍，为防备老毛子偷袭，奉命北上边境驻防。

农场里被选上的孩子，很多退伍后肩上都扛着杠，直接就分配到了机关工作。

其实他人生中有很多次能逆天改命的机会，但每一次都被他爹，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了出去。

“我去报名，那也是符合场里的规定，领导们都没说不允许，你凭啥不让我去？”

说不恨是假的，憋在心里一辈子的话，终于是喊了出来。

郝建平从未感到如此顺畅。

“行，你长能耐了是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凭啥！”

郝打仗说完，就开始四处寻摸趁手的家伙事儿。

何淑英见状，急忙朝老儿子摆手。

郝建平瞅准机会，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出门以后，他没有一丝迟疑，顺着柴火垛就爬上了房顶。

单打独斗他的确不行，但要论登高上树，他爹就没这两下子了。

用教员的话讲，这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既要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又要压制敌方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