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的车平稳地驶离了楚氏总医院,与城市中心的喧嚣背道而驰。
道路尽头,是一片宏伟的庄园式建筑群,青瓦白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
这里便是楚家大宅。
楚阳将车缓缓驶向大门,雕花铁艺大门自动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宽阔的庭院。
庭院内,已经停放了数辆价格不菲的豪车,每一辆都光洁如新,昭示着主人的尊贵。
劳斯莱斯幻影。
宾利慕尚。
还有几辆市面上不常见的限量版跑车,此刻安静地蛰伏着。
楚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看来,自己似乎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他将车停在稍远一些的空位上,那里并不起眼。
熄火,拔下车钥匙。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指针稳稳地指向下午六点整。
距离沈星月那个重要的商业交流酒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时间,应该还算充裕。
楚阳整理了一下衣领,推开车门,迈步走了出去。
他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踏上了通往主宅的青石板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主宅大厅的灯光已经亮起,温暖的光芒从巨大的落地窗透出,驱散了庭院中的些许幽暗。
楚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
大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真皮沙发上,壁炉边的单人椅上,三三两两坐着些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楚阳熟悉的面孔。
他的几位叔伯,还有一些堂兄弟。
每个人都衣着考究,神态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
他们或在低声交谈,或在品茗看报,气氛显得既庄重又不失几分闲适。
这些人,随便一个走出去,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是在医学界,更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而坐在正位沙发上的,正是楚氏医疗集团的现任总裁,楚阳的父亲,楚建林。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份财经报纸,神情沉稳如山。
听到开门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
楚阳脸上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依旧。
“父亲。”
他先向楚建林微微颔首。
“各位叔伯,堂兄,我回来了。”
“哦,是楚阳回来了。”
一位戴着玳瑁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长辈率先开口,他是楚阳的大伯,国内神经外科的权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审视,却也不失温和。
“这孩子,越来越沉稳了。”
另一位二伯也笑着说道,他是国内知名的药理学专家。
“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整天毛毛躁躁的。”
楚建林缓缓放下手中的报纸,目光落在楚阳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嗯,回来了就好。”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对他而言,这似乎已经是难得的温情。
楚阳早已习惯了父亲这种略显疏离的态度。
他微笑着,一一向在座的长辈和同辈问好。
“大伯,二伯,三叔。”
“大哥,二哥。”
他的礼数周到,不卑不亢。
众人也纷纷回应,语气中带着客套,却也有探究。
毕竟,楚阳虽然是楚家的嫡长孙,却鲜少参与家族的商业事务,更像是一个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的闲人。
他们都清楚,楚建林对这个儿子,似乎并没有寄予太大的期望。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明快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了过来。
“建林啊,是不是楚阳回来了?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是楚阳的母亲,林婉仪。
她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紧接着,林婉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是在对厨房里的某个人说话。
“哎呀,今天刘婶家里临时有事,这晚餐啊,就得我们自己动手了。”
“你们可都别嫌弃我们手艺粗糙啊。”
话语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话音刚落,又一个清脆活泼的女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嫂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今天必须让他们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我这在国外报的顶级厨艺强化班,可不是白上的!”
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休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起,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正是楚阳的姑姑,楚云屏。
她常年在国外,这次也是难得回来一趟。
楚云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楚阳,眼睛顿时一亮。
她几步走到楚阳面前,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阳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姑姑,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
“姑姑。”
他笑着叫了一声。
对于这位从小就对他颇为照顾,性格又有些跳脱的姑姑,他向来很有好感。
楚云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众人。
“都听到了吧?今天晚餐,我主厨!”
“保证让你们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她拍着胸脯,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
楚阳看着她这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些遥远的,却又格外清晰的片段。
那是在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
楚云屏那时还没有远赴国外,依旧是楚家那个备受宠爱,却时常闯点小祸的小女儿。
有一次,父母因为要去国外参加一个重要的医学研讨会,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家里的保姆刘婶恰好那几天也请了假回老家。
照顾年幼楚阳的重任,便落到了当时唯一赋闲在家的楚云屏身上。
楚阳记得,母亲临走前,还特意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楚云屏。
“云屏啊,你一个人在家带阳阳,真的没问题吗?”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要不,我还是给刘婶打个电话,让她早点回来?”
当时的楚云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她一把将小楚阳抱进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脸。
“哎呀,嫂子,你就放心吧!”
她语气轻松,仿佛照顾一个小屁孩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们家阳阳这么乖,这么好带!”
“交给我,你就一百个放心!”
小楚阳被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是礼貌地没有挣扎。
楚云屏抱着小时候的楚阳,笑得眉眼弯弯。
“阳阳乖啊,这几天姑姑陪着你。”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姑姑保证,让你每天都吃香的喝辣的,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
小楚阳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单纯地以为,接下来会是充满美食与欢乐的美好时光。
然而,现实往往比理想要骨感得多。
楚云屏所谓的“厨艺”,基本上仅限于把各种食材一股脑地丢进锅里,然后用她独创的“随心所欲调味法”进行加工。
其结果,便是诞生了一道又一道颜色诡异,味道更是难以名状的“黑暗料理”。
小楚阳一开始还抱着对姑姑的信任,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但很快,他的小脸就垮了下来。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楚云屏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做一道“法式焗土豆”。
听名字很高大上。
结果,端上来的却是一盘黑乎乎,还带着点绿色斑点的东西。
小楚阳当时天真地问:“姑姑,土豆为什么是绿色的呀?”
楚云屏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这是新品种,绿色心情土豆,吃了心情会变好哦!”
单纯的小楚阳信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果就是,没过两天,姑侄两人双双因为食物中毒,被紧急送进了楚氏自家的医院。
楚阳的记忆里,清晰地浮现出父母提前结束研讨会,行色匆匆赶回来的场景。
父亲楚建林铁青着脸,母亲林婉仪则是又气又心疼。
病房里,楚云屏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接受着兄长嫂嫂的混合双打式数落。
而小楚阳,则躺在另一张病床上,一边挂着点滴,一边捧着医院食堂特供的清淡病号餐,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家姑姑被训斥。
那画面,至今想起来,楚阳都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云屏!”
父亲的咆哮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发了芽的土豆能给孩子吃吗?你自己也跟着胡吃海塞!”
楚建林指着楚云屏,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母亲林婉仪则是一脸的后怕与无奈。
“医生都说了,再晚送来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你也是,都多大的人了,逞什么能啊!”
“那土豆明明都发芽了,你怎么还敢做给阳阳吃?”
楚云屏缩着脖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不是故意的嘛。”
她委屈巴巴地辩解。
“我哪知道发了芽的土豆有毒啊,我看它长得还挺别致的,绿油油的,多有生机。”
“再说了,那个,那个外国食谱上,它也没特别标注说不能用发芽的土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尤其是看到小楚阳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白粥,还不时朝她递来一个同情中夹杂着一丝看好戏的眼神时,她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小楚阳当时心里默默吐槽:姑姑做的菜,味道确实是“别致”又“有生机”,只不过,这生机是冲着肠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