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兵临城下
- 受命于天?从县令开始,打通三国
- 玉谿山人
- 4741字
- 2025-05-12 19:59:58
早春三月的原野本该绿意盎然,此时却铺陈着令人窒息的枯黄。
黄色的土尘,黄色的裹布,黄色的旗帜,还有黄色的面容。
一团团黄色聚在一起,自东往西,简直就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大河,只是这河里卷起的并非是浪花,密密麻麻涌动的都是人潮。
而在这股人潮两侧,正不紧不慢的缀着两股骑军,一支在前,一支在后,一支在北,一支在南。
就像两个尽忠职守的牧羊人一样,认真而仔细的驱赶着羊群往目标而去,不能掉队,不能偏移。
这两股骑军一支自然就是乘氏李进所领的那一千骑兵,另外一支则是张阙所部的东阿兵卒。
说来陈宫此人倒也干脆,在东武阳解围的第二日,便将先前答应赠予张阙的一千匹战马给带了过来,没有半点拖延的意思。
至此,张阙麾下东阿兵卒也摇身一变,尽数变成了骑兵,且不说实力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有着巨大提升,单是这速度就提高许多。
“这些战马确实优良,我们先前东拼西凑的那些马与之一比,简直就是劣马!”
程武喜不自胜的摸着马脖子,赞叹不已,“一千匹良马啊!令君,这陈公台言而有信,不愧君子!果真值得往来!”
策马走在队伍正中的张阙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君子?
以张阙猜测,陈宫原本的谋划里面,现在裹挟驱赶着这些黄巾溃众往西的,应当是李进所部与他自己所率领的东武阳骑兵,根本没有张阙的份!
可笑自己当时和他一起设计鲍信的时候,心里还美滋滋的,没想到陈宫心思远比自己深沉,居然是将自己也视成棋子摆弄。
若不是程立事先提点,若不是自己脑子转的快,只怕现在也和鲍信一样,陷在与那些黄巾军的厮杀当中,追逐着所谓主帅首级,解围头功,从而错失了真正良机,而跳着脚无能狂怒吧?
也正因此,发现木已成舟的陈宫,这才顺势将自己东武阳骑兵所骑战马送了过来,要不然,一千匹战马,岂是能这么快就聚齐的?
话说和陈宫接触这些时日下来,原本刚刚相识时候的热切,在张阙心中已经荡然无存。
倒不是说陈宫此人智谋不高,但看他如何将鲍信当成棋子摆弄,甚至就连张阙都差点着了道,就知道此人手段了。
三国演义里将陈宫描绘成了一位刚正壮烈之士,因为不耻曹操杀吕伯奢一家,而愤然与之绝交,从而为他之后勾结吕布,背叛曹操之事铺垫了缘由。
但实际三国志这样的正史里,根本没有曹操杀吕伯奢之事,陈宫和曹操也没有交恶,甚至在曹操刚刚担任东郡太守之时,若不是陈宫大力相助,曹操是没有那么容易收取兖州的。彼时两人可以说是关系异常密切,陈宫可称为曹操麾下第一文臣。
而他之后为何要与张邈同谋叛乱,三国志里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后自疑”,这里的“自疑”,张阙猜测应该与曹操势力不断扩大之后,身为兖州派系头马的陈宫地位开始逐渐下降脱不了干系。
换言之,你若是想要招揽陈宫,就必须一直重用他,包括他所代表的兖州系,如若不然,一旦陈宫得不到他最想要的倚重,那他就会自疑,就会心生叛乱。
说来巧合的是,在陈宫勾连吕布发起叛乱之后,偌大的兖州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背弃了曹操,除了鄄城、范、东阿三座县城,而来回奔波串联守住这三城之人,正是一身臭脾气的程立。
可以说若没有程立,曹操根本无法再度收复兖州,甚至他本人都在从徐州艰难返回兖州后,握着程立的手,感慨道:“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
这才是所有主公梦寐以求的臣属啊,一旦认主,矢志不渝。
哪里像陈宫,将兖州系或者说自己的利害关系放在第一位。
张阙自衬若是能够招揽到陈宫,等到日后天下纷乱之时,凭借其力,肯定能迅速占据兖州,以为基业。
但自己想要的仅仅是兖州一地吗?
这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叛自己,那恐怕自己也要像曹丞相一样多疑,晚上睡不着觉了。
张阙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之后,自己现在身边最佳的招揽对象,居然还是那个臭脾气的程老头。
当然,尽管心中对于陈宫已经没那么热切,却不影响张阙继续和陈宫合作。毕竟,眼下两人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那就是扫荡黄巾,平息东郡之乱。
张阙的思绪尚在飘忽,却忽然听到有哨骑来报,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抬起头一看,一什骑兵簇拥着陈宫,其人一身戎装,脸上正自笑容盈盈。
“公高兄,卫国县近在眼前,按照先前议定,此战便由我部先行出击了?”
“那我就静候公台兄捷报了。”张阙策马上迎,脸上也是一般的笑容盈盈。
且不说两人心底都藏着哪些心思,只看这面上,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模样。
“哎,可惜可惜。”浅浅客套几句过后,陈宫忽然开始唉声叹气。
“公台兄何来叹息?以李氏骑兵之勇武,区区卫国,岂不是轻易就下?”张阙摆出了疑惑神情。
张阙并不是装模作样,他是真的感到疑惑。
从东武阳到濮阳,将近两百里路,中间却隔着两座县城,卫国和顿丘,此时都已经陷落于黄巾之手。陈宫和张阙裹挟那些溃众的目标虽然是濮阳,但是这两座城池若不先行收复,必然会影响到两人的补给线。
于是乎,陈宫为了表示公平,或者说是要平分功劳,早先就过来递过话,让张阙优先挑选攻伐哪个县城。要说这两县其实差不多,都是人口四五万的中县,城郭高低也大差不差,城中黄巾军兵马数量皆在两千左右。
不过,张阙却对顿丘饶有兴趣。
对,就是曹操在当洛阳北部尉时,用五色棒打死蹇硕叔叔后,改任顿丘令的顿丘。
所以二话不说就选了顿丘,留了卫国给陈宫。
当然,其中也暗存着想要先观察一番,李进那千余骑兵战力如何的心思。
在听到张阙疑惑之后,陈宫微微摆手,款款说道:“我并非是在担忧卫国难攻,而是叹息,若是我那名出身卫国的好友,此时还在故乡,怎会让卫国沦陷黄巾之手,而你我又将多一臂助!”
张阙有些腻歪,卫国这么偏,也有你的好友?感情你不是来传话,是故意来炫耀的?
“敢问此人姓甚名谁?”
见张阙来问,陈宫顿时昂扬,“此人姓乐,名进,字文谦。虽然容貌短小,但却胆烈过人!”
张阙倒吸一口冷气,乐进?好吧,你陈宫果然不交无名之辈,这个逼装的确实令人服气。
然而,陈宫话却远远还未说完,他依旧叹气,“可惜乐文谦早年就为顿丘令曹孟德招为帐下吏,料想此时应当正跟随其左右。哦,曹孟德,乃大鸿胪曹嵩之子,亦是我之好友。”
张阙牙齿都快酸掉了,也不知道等以后自己发达了,会不会也变成陈宫口中的我之好友。
他干笑几声,指着已经隐隐能见的卫国县城墙,岔开话题。
“且观李进先如何破敌吧。”
陈宫目光一转,淡淡扫视一圈之后,当即含笑颔首。
卫国城下,李进的战术十分简单,千骑分作十股,来回奔驰呼喝,驱赶着又累又疲惫的黄巾溃众涌向城墙。
这些黄巾溃众甫一靠近城墙就开始高声嘶吼哭诉,所言尽是黄巾同袍,太平兄弟之类的言语,更有些人认出了城头守军乃是自己乡党,马上就扯着乡音开始呼唤。
本就被城下滚滚人潮惊得失措的守军,这下子更是慌乱。
而正在此时,李进却已经带着人悄悄摸到了城墙根,攀着城墙往上爬去。
等到守军发现,其人已经靠近城垛,只是一个跃身,已如鹞鹰般翻入城头。
轻甲持刀,左右劈砍,手下居然并无一合之敌,只是片刻,就在城头清出一片空地,余下跟随他攀墙的武士也都纷纷借此先登成功。
然后,就是斩将夺旗,一举破城。
而这前后所花费时间,仅仅几刻而已,堪称神速!
张阙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李进的武勇,眼眸中异色连连,只得感慨一声不愧是能打败吕布之人。(注)
卫国既下,并未受到什么损伤的李进部稍稍休整之后,马不停蹄,却是将卫国县的黄巾溃兵一同裹挟进来,往着顿丘方向赶去。
不过,这次就换成张阙麾下的东阿部曲在前了。
顿丘距离卫国不过二三十里路,几乎是眨眼就到。
依旧如卫国故事,只不过这次攀城先登的换成了潘璋。
奈何潘璋性格太过爆裂,攀上城头之后,沉溺于左右冲杀,没有第一时间去打开城门,致使破城时间稍逊于李进,这不免让张阙觉得略输了陈宫一筹。
然而这还未完,眼看两城皆破。陈宫和张阙却同时提速,两支骑军左驱右赶,奋力将万余黄巾溃众向着西南方的大河河畔赶去。
待到这日傍晚时分。
残阳如血。
无数哀嚎越过跌宕的大河,顺着晚风,直冲隔河而立的濮阳城头,令人闻之不禁胆寒。
……
“这些溃众是从何处来的!?”
濮阳城头,一众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黄巾军头领们,望着大河对岸,滚滚如潮的人流,个个面带惊骇。
“看他们所来方向应是从顿丘来的……糟糕!顿丘必然已经陷落!”
“顿丘?不可能,顿丘区区中县,我军在彼处,只有千余兵马,哪里来的眼前这茫茫多的溃兵。”
“或许是他们将顿丘数万丁口一起裹挟来了……”
“笑话,但看这些溃众个个头裹黄巾,人群中还有不止一面黄天大旗,就知道他们都是我们黄天兄弟,而不是什么普通黔首。”
“顿丘已失,卫国岂能安保?只怕这两县都已经失守。”
“可顿丘和卫国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人……”
所有人的神色都悚然了起来,因为所有的猜测都指向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答案。
“我就说梁仲宁此人虚言无能!眼前情形,必然是他所领的那两万之众已经为人所败,甚至是惨败速败!不然也不会半点消息也传不回来,以至于溃众被裹挟到了我们眼皮底下,我们才得知!”
一个苍老且带着浓浓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头领侧目以对,见得说话之人,正是卜巳的另一个心腹,与梁仲宁并称左右手的张伯。
其人年龄已经颇大,头上交缠黄巾,眉间画着一抹朱砂印记,配上一副长髯,端的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与梁仲宁出身豪富之家不同,张伯出身贫苦,但却是正经受过张角这位大贤良师教诲的太平道上师。
他和梁仲宁很典型的代表了黄巾军内的两大派系。
其一是早早就信奉了太平道,跟随张角行医传教,已经根植入了黄天当立思想的真正宗教人士。
另外一个则是在汉室天下体系里过的不得意,试图借助黄巾起义来改变命运的那些人,或者也可说是所谓的投机之徒。
平日里,张伯就十分看不惯梁仲宁的矫揉造作,此时逮到机会,更是直接落井下石。
所以,其余头领听到张伯这番言语,只觉得正常,没有半点意外。
然而,即便张伯骂的再大声,再难听,对于眼前这番局面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纷乱的议论声中,一直沉默远眺着大河对岸的卜巳终于开口说话。
“莫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仲宁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怪罪于他,已经于事无补!汝等有这些心思,倒不如各自说说眼前局面该如何应对!”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哑然,即便是张伯也深吸一口气后,闭了嘴。
好半晌,才有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毕竟都是黄天兄弟,总不能看着他们这般凄苦哀嚎吧。要不派人过河,将他们接入濮阳城中?”
“不可!”马上有人出声反对,“这些溃众身后那两支骑兵,你们就没看到吗?个个高头大马,身披铁甲,一看就是精锐。他们为何要裹挟溃众至此,正是要引诱我们出城,然后等着我们过河的时候,半渡而击!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些溃众之中,没有汉军乔装打扮,伺机夺取城门?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出城!”
“说的没错,我们濮阳前有大河,右有瓠子河,且城高粮足,只要我们坚守不出,任凭汉军数万众来攻,亦不能下。汉军正是因为如此,才想出这等裹挟溃众攻城的伎俩!大帅,万万不可上当。”
议论声顿时又起,不过大多都是赞同守城不出的。
一旁的张伯愈听眉头皱得愈紧,作为资深太平道上师,对于这种放弃自家同胞道众的言语,他深为不耻,但是他心中也根本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毕竟这是军事,而不是讲经,所以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至于卜巳,此时早已经纷乱,并且深深怀念起了梁仲宁。若是梁仲宁还在,必然可以辨明形势,给出一个好的方案来!自己何至于如此无措呢?
想到这里,卜巳止不住的叹息,梁仲宁啊梁仲宁,你怎么就败了呢!不是说你精通春秋左传,熟识军阵的吗?
然而,就在濮阳城头众多首领一筹莫展之际,大河对岸的局势却又起了变化。
一匹匹战马带着新砍伐的树干大木,从四周旷野返回,无数黄巾溃众被驱动往前,不多时,敲打木头的声音就起此彼伏,在大河两岸回荡不休。
“他们这是要做浮桥?”卜巳眯着眼睛,惊疑不明。
……
“正是要做浮桥!”
大河对岸,陈宫望着濮阳城头,露出了冰冷的笑。
“既然你们不肯过河,那我就把人送过去。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黄巾之徒,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做到众生平等!”
……
注:九月,操还鄄城。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资治通鉴》·卷第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