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酒馆偶遇

吃饱喝足，肖枫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身体的疲劳基本消散，精神也因能量的补充而重新振作。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逐一点亮，给蒙德城笼罩上一层温柔的橘色光晕。

“我吃好了。”肖枫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们也是！”派蒙满足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接下来去哪里？要不要去广场散散步消消食？”

“我想先回去再休息一下，巩固一下力量。”荧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的昏睡后，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身体状态。

“也好。”安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还要回骑士团总部汇报一下今天巡逻的情况。荧，我送你回住处吧？”

“嗯，谢谢你，安柏。”荧点了点头。

“那我呢那我呢？”派蒙立刻绕着荧飞了两圈，生怕被丢下。

“你当然是跟我一起回去啦，我的小应急食品。”荧笑着点了点派蒙的小脑袋。

“唔…好吧。还有，不许叫我应急食品！”派蒙抗议着，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荧的身边。

肖枫也站起身：“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几个依旧在暗中观察的愚人众，心中有了计较。

“好，肖枫你也好好休息！别再累着了！”安柏元气满满地叮嘱道。

“再见，肖枫。注意安全。”荧向他告别，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明天见！”派蒙活力四射地挥了挥手。

目送三人离开，肖枫独自站在猎鹿人餐馆门口。晚风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吹拂着他的发梢。他没有立刻回旅馆，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需要一个更放松，也更鱼龙混杂的地方来整理思绪，顺便看看能否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而且，他也想确认一下，那些愚人众的尾巴，究竟想跟到什么时候。

天使的馈赠酒馆。那个地方，既是蒙德城有名的社交场所，也是各种情报的集散地。同时，对于想甩掉尾巴，或者反过来观察某些人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掩护之所。

他抬起脚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市另一端的酒馆方向走去。路过一个昏暗的巷口时，他脚步微顿，敏锐地捕捉到风中传来的低沉交谈声，以及几道隐没在阴影里的身影。

“……女士大人有令，盯紧那两个新晋的荣誉骑士，特别是那个叫肖枫的男人，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绝不能让他们破坏了我们在蒙德的计划……”

一股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再次掠过脊背。

肖枫仿佛未闻，继续保持着原有的步调向前走去。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加深了几分。看来，这些愚人众的目标很明确。也好，省得他费心去找了。

他踏上了通往天使的馈赠酒馆的石板路，身影渐渐融入蒙德城的夜色之中。

夜风吹拂，卷走了白日最后一丝残余的燥热。

天使的馈赠酒馆那厚重的木质门扉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如同融化的蜜糖，伴着隐约的人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从门缝中流淌而出。

肖枫伸手，推开那扇比记忆中更显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麦芽的焦香、果酒的甜冽与橡木桶独有的沉郁气息瞬间包裹了他，浓郁而醇厚，是蒙德夜晚特有的味道。

酒馆内比他预想的还要喧闹几分。

长长的吧台后，酒保查尔斯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械，擦拭酒杯的动作一丝不苟，偶尔扬声回应吧台前客人的点单，声音清晰而沉稳。

深色的木质桌椅几乎找不到空位，三三两两的酒客们举着酒杯，谈笑声此起彼伏，虽不至震耳欲聋，却也汇成一片令人放松的嗡鸣。

蒙德人对美酒的热忱，似乎并未被前几日的龙灾阴云影响分毫。

肖枫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着一个可以安静坐下，又能观察四周的角落。很快，一道有些孤寂的身影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那身影熟悉，却又带着浓浓的意外。

是优菈·劳伦斯。

那位背负着旧贵族劳伦斯家族之名，在西风骑士团中以“浪花骑士”身份特立独行的女性，此刻正形单影只地占据着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

她面前，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数个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蒲公英酒特有的清冽气息。

优菈单手支颐，平日里锐利如冰的蓝色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有些失焦地凝望着手中轻轻摇晃的酒液。

酒精似乎软化了她周身那股常年不散的、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反而透出几分罕见的慵懒与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周围几桌的客人，看似各自饮酒作乐，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她。那些压低的议论声如同夏夜扰人的蚊蚋，嗡嗡作响，虽听不清具体字句，但那些指指点点的动作，以及时不时投来的鄙夷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哼，劳伦斯家的余孽……”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清晰地飘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还好意思来迪卢克老爷的酒馆喝酒，真是恬不知耻。”

另一个粗噶的声音立刻附和：“就是，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这种罪人之后，就该一辈子待在阴暗的角落里……”

那些议论虽然刻意压低了音量，但在这并不算特别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可辨。

大概是顾忌着此地的主人是那位以不苟言笑和嫉恶如仇闻名的迪卢克·莱艮芬德，他们才没有将话说得更响亮点。

若是有人敢在此处公然喧哗滋事，那位红发黑衣的酒馆老板，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将闹事者永久驱逐出天使的馈赠。

优菈似乎对这些刺耳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又仰头灌下了一杯酒，白皙的脖颈划出优美的弧度。

肖枫眉头微蹙。他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眼前这一幕，以及那些毫不遮掩的恶意，让他有些不快。更何况，对象还是这位在蒙德城中处境微妙的浪花骑士。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

他停在桌旁，刻意放缓了声音，以免惊扰到她：“优菈小姐，介意我坐这里吗？”

优菈的动作迟滞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努力聚焦，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辨认出眼前的人，似乎怔住了，大概未曾料到会在此处，以这种方式遇见他。

“是你？肖枫？”她的嗓音因酒精的浸润而带着一丝异样的沙哑，倒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拒绝之意，只是轻轻偏了偏头，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肖枫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佩剑顺手靠在桌腿边，剑柄与木头碰撞发出轻微的“叩”的一声轻响。

他转向吧台，略微扬声，确保自己的声音能盖过周围的嘈杂：“查尔斯，一杯蒲公英酒，一份烤肉串。”

“好的，荣誉骑士大人，请稍等。”查尔斯的声音清晰而迅速，带着一贯的专业与礼貌。

邻桌那些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酒客，在“荣誉骑士”这四个字清晰地钻入耳中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

当他们循声望去，看清肖枫的面容，并注意到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优菈对面时，几个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一般，猛地转回了头，重新专注于自己的酒杯，再不敢朝优菈的方向投去半分不敬的目光。先前那个尖利的声音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微妙而迅速的转变，优菈显然也察觉到了。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自嘲。她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在酒馆的喧嚣中几不可闻。

肖枫坐得近，又因为时刻保持警惕而听力过人，隐约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语：“哼……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怕他这个新来的荣誉骑士……却不怕我这个‘罪人之后’……”

语气中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嘲之下，是难以掩饰的孤寂与落寞。

查尔斯很快端来了肖枫点的蒲公英酒和烤肉串。肖枫拿起酒杯，浅啜一口。

酒液清冽，入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化为淡淡的回甘，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看向对面的优菈，她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倾倒着酒液，仿佛那是解渴的泉水，而非足以让骑士都醉倒的烈性佳酿。她白皙的脸颊，此刻已染上了显眼的酡红，眼神也愈发迷离空洞。

他本想开口，问问她为何独自在此饮酒，或者聊聊骑士团最近的琐事，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但凝视着她那副醉态可掬却又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模样，肖枫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此刻的她，大概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被任何人打扰。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被她视为不合时宜的冒犯。

他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陪着，小口啜饮着自己的蒲公英酒，偶尔拿起一串烤肉，慢慢咀嚼，同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特别是那些可能存在的愚人众眼线。

时间在酒杯的碰撞声与客人的谈笑声中悄然流逝。酒馆里的喧嚣随着夜色渐浓而逐渐平息。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结账离去，查尔斯也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吧台，为酒馆打烊做着准备。

“各位，本店要打烊了。”查尔斯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酒馆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零星剩下的几名酒客闻言，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互相搀扶着，带着满身酒气走出了酒馆大门。

肖枫其实早就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曾数次萌生去意。然而，每当他稍有起身的念头，优菈那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目光便会直直地投射过来，虽然迷蒙，却仿佛带着无声的挽留。

他只得按捺下离开的心思，继续沉默地陪伴。他知道，这种状态下的优菈，需要的或许不是劝慰，而仅仅是一个不会对她指指点点的安静存在。

现在，酒馆是真的要关门了。

“优菈，我们该走了。”肖枫放低声音，轻轻提醒道。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优菈闻言，像是终于从酒精的麻痹中惊醒了一瞬。她放下手中的空酒杯，双手扶着桌面，有些艰难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脚步明显虚浮不稳，显然已经醉得相当厉害，连站稳都有些勉强。

肖枫自己也饮了不少蒲公英酒，虽说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饮量，但此刻脑袋也有些微微发沉。

他走到吧台，结清了两人的账单，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优菈面前那堆积如山的空酒瓶的费用。

“多谢惠顾，荣誉骑士大人。请慢走。”查尔斯接过摩拉，依旧是那副礼貌周到的模样。

肖枫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优菈身边，见她摇摇欲坠，便自然地伸出手臂扶住她的胳膊，几乎是以半搀半架的姿势，将她带离了天使的馈赠。

门外的夜风带着几分清爽的凉意，拂面而过。

优菈被这凉风一激，似乎清醒了些许，又或许是那股一直压抑着的醉意被彻底引爆。她猛地甩开肖枫的手，踉踉跄跄地独自向前冲了几步，差点摔倒。

“我……我没事……不用你管……”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倔强。

肖枫看着她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栽倒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无奈。他没有再强行去搀扶，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以防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果然，刚走出没多远，优菈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朝着路旁一盏孤零零的街灯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她短促而压抑的痛呼。优菈抱着被撞疼的额头，顺势跌坐在冰凉的石板路上。

她仰头，眼神有些发懵地看着那盏无辜的街灯，似乎完全不理解这个坚硬的铁家伙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

肖枫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的打算，只是将她安全送出酒馆门口，然后便各自返回旅店休息。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放任一个醉成这样的女骑士独自在深夜的蒙德街头游荡，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他快步上前，弯下腰，伸手将依旧有些迷糊的优菈从地上扶起来。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尽量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优菈被他扶着，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破碎的词句：“这个仇……我记下了……罪人……末裔的宿命……必须……由我来偿还……”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无意识的呓语，眼神也彻底涣散开来，失去了焦点，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看她这副模样，显然是指望不上她自己说出住址了。

肖枫环顾四周，夜色下的蒙德城街道显得格外空寂。醉酒的人，分量总是格外沉重。他自己也并非全无醉意，要背着一个人走回旅店，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他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般，在优菈身前蹲下。

“失礼了，优菈小姐。”他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对方能否听见。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几乎失去意识的优菈小心翼翼地背负到自己身上。

沉甸甸的触感从后背传来，少女柔软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他。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独特的体香，如同羽毛般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肖枫稳了稳身形，让她在自己背上趴得更安稳一些，然后迈开略有些虚浮的脚步，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自己下榻的旅店的方向，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却坚定地走去。

回到下榻的旅店，柜台后的老板娘看见他背着一个醉醺醺的女孩回来，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那惊讶迅速转变为一种“我懂的”的了然神色，嘴角还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眼神在他和优菈之间来回打量。

“荣誉骑士大人，这位是……”老板娘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和掩饰不住的八卦意味。

“我的一位朋友，西风骑士团的优菈·劳伦斯骑士，她喝醉了。”肖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同时点明了优菈的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麻烦再开一间房。”

“好的好的，这就为您安排。”老板娘一听是骑士团的人，而且还是那位有名的劳伦斯家小姐，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手脚麻利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递了过来，“就在您的隔壁，方便照顾。”

将优菈安顿在客房柔软的床上，肖枫已经累出了一层薄汗，先前被夜风吹散些许的酒意，此刻也更猛烈地翻涌上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俯身，替她脱掉沾了些尘土的靴子，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仔细盖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优菈的酒品尚算不错。虽然醉得一塌糊涂，却没有寻常醉汉的哭闹或者呕吐迹象，只是安静地沉睡着。

她眉头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在梦境中也未能摆脱某些不安稳的思绪。

肖枫不敢在此地过多停留，更不敢滋生任何非分之想。他替她掖好被角，确认她不会着凉，便准备转身离开，回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上一觉，驱散这满身的疲惫与酒气。

他刚一转身，准备迈步，衣角却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拽住了。

他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只见优菈依旧双眸紧闭，沉浸在梦乡之中，但那只手却固执地、紧紧地攥着他的衣物一角，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仿佛那是她在风浪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肖枫尝试着轻轻抽动了一下衣角，未能成功。反而，那只手攥得更紧了几分，仿佛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他心中有些无奈，又隐隐觉得有几分莫名的触动。这女人，醉了之后倒是比清醒时坦率得多。

“放手，我要回去睡觉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也不知道她此刻能否听见。

优菈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像是在抗拒他的离开，又像是在梦中说着什么胡话。

肖枫站在床边，凝视着她沉睡的侧脸。在房间内昏黄而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她平日里那份冰冷的锋利似乎消融了许多，显露出几分少见的脆弱与无助。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强行挣脱她手指的打算。

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照顾一下这位麻烦的“罪人之后”吧。

他轻手轻脚地搬过房间里唯一的椅子，在床沿边坐下。然后，他俯下身，将手臂垫在床沿，头枕着手臂，就这么靠着床边，闭上了眼睛。

浓重的倦意混合着翻涌的酒意，如同温暖的潮水般，迅速将他的意识吞没。几乎是头刚一挨到手臂的瞬间，肖枫便抵挡不住那股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融入了这寂静而又带着几分微妙气氛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