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父亲的踪迹

将军山的晨雾裹着铁锈味,九鼎虚影在天际若现若隐。

我摩挲着虺玉凹凸不平的表面,寒气刺得指节发麻——这枚从骊骅丈夫脊骨里剜出的极阴之物,泛着尸油冷凝后的青灰色。

"哥,这玩意儿比胖爷在潘家园淘的西周尿壶还晦气。"胖子用桃木剑戳了戳玉面,剑穗铜钱立刻蒙上白霜,"玄沐子集齐九阴九阳,难不成要搞阴阳火锅涮人肉?"

阿雅倚在青铜鼎残骸旁,雷骨重塑的指尖正在羊皮地图上勾画。

她腕骨传来细碎的噼啪声,那是尚未稳定的雷法在皮下窜动:"九星连珠当夜,蚩尤血鼎必会现世。"她抬头望向西方山峦,暮色中隐约有血光涌动,"按骊骅姨母的日记推算,还剩七天。"

山风突然裹着腐臭卷来,枯枝间簌簌落下几片带血的鸦羽。

我并指在虺玉表面画了道探阴符,玉纹立刻渗出黑褐色黏液,在空中凝成箭头指向西南——十万大山腹地蒸腾着诡异的青雾,像条盘踞的毒蛇。

"野人沟。"胖子抖开从防空洞顺来的军用地图,油渍斑斑的指头按在一处锯齿状等高线上,"八三年有支地质队在这撞了邪,说是看见青铜树在月下行走……"

阿雅颈间银铃突然炸响。

九鼎虚影剧烈震颤,鼎口喷涌的甘霖化作猩红血雨!被淋到的蕨类瞬间焦黑蜷曲,岩石表面腾起呛人的白烟。

"血鼎在吞生机!"我甩出五张雷符结成护阵,电光在血雨中劈出焦糊的沟壑。

阿雅突然拽住我衣袖,她耳垂下的银铃残片映出蜃景:幽暗溶洞中,玄沐子黑袍翻涌如活物,

面前悬浮的血鼎正在吞噬九道黑影——那分明是我们刚镇压的滇王鼎精魄!

血鼎裂纹中探出血管状触须,将一具捆着麻绳的躯体拖向鼎口。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左袖口打着拙劣的补丁——正是二十年前父亲被掳走时穿的那件!

"爹!"我喉头涌起血腥味。记忆如利刃劈开尘封的匣子:七岁生辰那夜,玄沐子黑袍上的铜铃响得像催命符,父亲把我塞进米缸时袖口的补丁蹭过脸颊,粗麻线头刮得生疼……

蜃景中的玄沐子突然转头,腐烂的半边脸挤出狞笑:"张小哥,这份父子重逢的贺礼可还体面?"

血雨骤停,半片焦黄的烟盒纸飘落掌心——"大前门"三个红字被血渍晕开,正是父亲当年常抽的牌子。

野人沟的夜浓得能掐出墨汁。

藤蔓在岩壁上蜿蜒如巨蟒褪下的皮,树皮裂缝里渗出的黏液泛着尸臭味。

胖子举着强光手电乱晃,光束扫过处白骨森森,颅骨天灵盖皆被利器凿出铜钱大的孔洞。

"最近这批是徒步客。"

阿雅蹲身翻检较新的尸骸,战术背包侧袋插着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生产日期是两周前,"脊髓液被抽空了,创口有青铜碎屑。"

我并指抹过铜钱剑,雷光映出树干上的抓痕——五道指印深陷木纹,指甲缝里嵌着青绿色铜锈。

"痋术饲鼎。"

剑尖挑起条肥白的蛆虫,虫腹鳞片竟拼成微型鼎纹,"这些食髓蛊在给血鼎运粮。"

密林深处忽然亮起盏幽蓝灯笼,人皮灯罩上还粘着几缕花白头发。阿雅瞳孔骤缩:"引魂灯!要拿生魂钓尸王……"

灯笼忽明忽暗地飘向裂谷,我们踩过绵软的苔藓紧随其后。

穿过毒瘴翻涌的隘口,眼前赫然矗立着座破败义庄,"往生客栈"的匾额斜挂在门头,漆皮剥落处露出暗红底色。

夜风卷起门廊招魂幡,幡尾铜铃叮当——那铃铛样式竟与玄沐子当年黑袍上的一模一样!

"是陷阱。"我攥紧虺玉,寒气顺着手腕往上爬。

阿雅突然轻呼,她指尖雷光映亮门槛处的刻痕:歪歪扭扭的"正"字,每道笔画都深浅不一——那是我幼时与父亲玩捉迷藏用的暗号!

木门吱呀洞开,腐朽的棺木中缓缓坐起具尸傀。

它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的确良衬衫,脖颈缝合线崩开,露出内藏的磁带录音机。

沙哑男声随着带子转动溢出:"……小晦……跑……别回村……滋滋……"

我如遭雷击。

这是父亲的声音!那年暴雨夜,他把我推向地窖时喊的正是这句话。

尸傀突然暴起,指甲暴涨成青铜利刃。

胖子抡起工兵铲劈中它后颈,飞溅的脑浆里裹着把黄铜钥匙,匙身刻着"锁龙井"三个小楷——正是父亲教我识字时用的字体!

井栏青苔下,北斗七星刻痕与父亲旧怀表背面的纹路分毫不差。

九条锁链缠着桃木钉,钉头沾着早已发黑的血渍——那是我八岁时摔伤膝盖流的血,父亲用这血在门槛画过驱邪符。

"井下煞气已成活物。"阿雅将银铃悬于井口,铃舌疯狂撞击内壁,"至少有九重禁制。"

胖子砸开锈蚀的锁头,井水突然沸腾如煮。

浮上来的不是水藻,而是件褪色的红领巾——那是我加入少先队那天,父亲用公社发的红布亲手缝的!

"我下去!"我抢过登山绳就要跃入,阿雅突然按住我肩膀。

她指尖雷光顺着井壁游走,照亮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指印大小不一,最新的一道还沾着暗红漆屑——和父亲木匠箱里的土漆同款腥味。

二十米深处,九具青铜棺呈莲花状悬浮。中央棺椁缠着浸油麻绳,绳结正是父亲捆柴火用的渔人扣。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臭扑面——里面躺着具无面尸,穿着父亲磨破袖口的劳动布工装,掌中攥着半张焦黄的作业纸:

"小晦,算术题要验算。爹去后山砍……(此处被血渍浸透)……橱柜第三格有……"

纸角画着歪扭的小马,那是我第一次学画时父亲添的尾巴。

"爹!"我伸手要碰,尸身突然抽搐。后颈衣领翻出块青紫胎记——位置形状与我记忆中的完全一致!

井水突然沸腾,其余八棺应声炸裂。

无头血尸从棺中爬出,断颈处伸出青铜触须,胸腔内嵌着的录音机发出玄沐子的怪笑:"这份父子情深的戏码,张小哥可还尽兴?"

井水沸腾如滚油,九具青铜棺在阴气中沉浮。

无面尸胸腔裂开,涌出数百条青鳞尸虫,虫身裹着黏稠黑水,散发腐尸恶臭。

我并指掐诀,铜钱剑嗡鸣着悬空画圆:"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雷光自剑尖炸开,化作九道电弧劈向尸群。

"胖子,巽位三丈,布离火阵!"我甩出五张雷符封住井口

胖子咬破中指,血珠顺着桃木剑脊画出火纹:"朱雀凌光,神威内张!"剑锋插入青砖缝隙的刹那,井底腾起赤色烈焰,将尸虫烧得噼啪作响。

阿雅突然拽住我手腕,她耳垂银铃映出棺底暗纹:"棺椁在吸雷火!"

只见火焰触及青铜棺的瞬间,棺面饕餮纹张开利齿,竟将离火吞入腹中。

无面尸脖颈断口处伸出槐树枝般的触须,尖端挂着枚褪色的平安符——那是我七岁生辰时,父亲从山神庙求来的!

"玄沐子,你找死!"我双目刺痛,掌心雷纹暴涨。

铜钱剑凌空分化九柄,剑身浮现"天蓬天猷,翊圣真君"的云篆,结成天罡伏魔阵刺向棺椁。雷光触及平安符的刹那,井壁突然渗出腥臭血水,无数苍白手臂破壁而出!

"是伥鬼!"阿雅甩出三枚五帝钱,钱币在半空燃起幽蓝鬼火,"这些水鬼被炼成了阴锁!"

她指尖雷光织网,将抓向我后心的鬼手烧成青烟。

胖子抡起浸过黑狗血的麻绳,将两具浮尸捆成粽子:"他奶奶的,这井是玄沐子的养尸池!"

井底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铮鸣。

中央棺椁炸裂,无面尸化作黑雾消散,唯留那枚平安符飘落掌心。

符纸背面显出蝇头小楷:"西山乱葬岗,卯时三刻,桃木为记。"字迹歪斜带颤,与父亲当年病中写药方的笔迹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