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顾沉盯着司机颈侧的蝰蛇纹身,后颈的冷汗比雨水更凉。
方向盘上沾着半片红色油漆,是滨海汽修厂特有的防锈漆——江临舟工牌上的地址,正是这家汽修厂。
“顾警官查案查到我们地盘了?”司机忽然开口,后视镜里映出他戏谑的眼神,“三年前你在‘蝰蛇堂’卧底三个月,连我们老大的作息都摸得透透的,怎么,现在装不认识了?”
顾沉指尖摩挲着打火机,锚形纹路突然硌到掌心的薄茧——那是属于江临舟的茧,他今早换外套时,顺手摘了对方的帆布手环。“查案?”他故意压哑嗓音,“我只是来问点事。”
车在汽修厂后巷停下,铁门内传来扳手撞击地面的声响。
司机递过张油腻的工单:“十三号工位,找老金。”下车时,顾沉注意到车尾箱有新鲜的剐蹭痕迹,漆色与港口集装箱的锈迹吻合。
江临舟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镜子里顾沉的倒影。
风衣口袋里的青铜打火机还带着体温,他摸出随身携带的薄荷精油,在鼻下轻抹——这是压制恐血症的秘方,当年在人贩基地,他靠闻着浸过薄荷的破布熬过无数次抽血。
“江警官,尸检报告出来了。”林小羽抱着文件夹推门进来,“锈蚀剂成分里多了0.3%的汞元素,和前两起不同——”突然顿住,“顾老师,您……没戴手套?”
江临舟这才发现自己徒手捏着报告,指尖还沾着死者的血液。
胃部翻涌的瞬间,他把报告拍在桌上:“去查汞元素的来源,滨海市能合法使用这种锈蚀剂的企业,不超过三家。”
转身时撞翻洗手液瓶,薄荷香气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他死死咬住舌尖才没露出破绽。
监控室里,王劲松队长的视线落在画面角落:本该在解剖室的“顾沉”,此刻正站在档案柜前,指尖划过“2005年码头爆炸案”的卷宗——那个编号,连顾沉自己都没权限调取。
十三号工位的千斤顶下,半截集装箱角件泛着青灰色。顾沉蹲下身,机油滴在地面的水洼里,形成与死者指甲缝里相同的三层分层——最上层是蝰蛇堂常用的走私发动机机油,中间层却是码头专用的青铜防腐剂。
“看够了吗?”戴焊帽的男人突然逼近,面罩下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角,“江临舟那小子欠我三个月工资,你要是替他还——”
顾沉抬头,视线落在对方胸前的工牌:“老金”。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卧底时,这个名字曾出现在走私货物的签收单上。“江临舟在哪?”他故意踢了踢脚边的扳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金的视线扫过他的左手,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双没有条形码刺青的手。
江临舟翻看着顾沉的工作日志,在“2023年6月7日”那页停住:“小雨失踪后第一百天,梦见她在集装箱里敲摩尔斯电码,三长两短,是‘SOS’。”字迹被水洇过,显然写的时候有泪水滴落。
抽屉最深处,藏着个青铜小盒,打开后是半张烧毁的照片——七年前的码头,两个小男孩站在灯塔下,其中一个手腕缠着纱布,正是条形码刺青的位置。
江临舟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
“顾警官,局长说这案子要移交省厅!”林小羽的声音带着焦急,“王队让您立刻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投影仪亮着“雾夜断头案”的现场照片,副局长李建国敲着桌面:“第七起案件的死者,是市航运公司的财务总监,和你父亲顾明川……”
“和我父亲的案子无关。”江临舟打断他,注意到李建国的领带夹是锚形图案,与现场指纹完全一致,“我要求调取2005年码头爆炸案的原始尸检报告。”
李建国的表情瞬间冷凝:“顾沉,你该知道,有些档案——”
“叮——”
手机在桌上震动,匿名短信附带段监控截图:凌晨三点的废塔吊,穿顾沉风衣的人正与戴锚形眼罩的杀手对峙。
江临舟认出那是“锚眼”组织的标志,而杀手手中的刀,正是三年前卧底案中失踪的证物。
老金的扳手擦着顾沉耳际砸进墙面,木屑飞溅的瞬间,顾沉抬腿踹向对方膝盖,却因不习惯江临舟的作战靴而重心偏移。
他摸向腰间——那里本应别着江临舟的弹簧刀,却只摸到父亲的打火机。
“你不是江临舟!”老金掐住他脖子,焊帽滚落,露出额角的锚形疤痕,“说,警队的内鬼是谁?”
顾沉的后背撞上储物柜,柜门突然打开,件粉色卫衣掉落在地,衣领处的“小雨”刺绣清晰可见。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趁老金分神的刹那,用打火机砸向对方太阳穴——青铜外壳的棱角划开皮肤,鲜血滴在卫衣上,像朵绽开的红蔷薇。
“啪嗒——”
储物柜最上层,枚完整的青铜纽扣滚落,表面蚀刻着与死者相同的镜像文字,却多了串数字:0713——妹妹顾小雨的生日。
江临舟握着从档案柜偷拍的照片,盯着眼前锈蚀的集装箱。
照片上,顾沉的母亲陈素梅穿着白大褂,站在写有“船体防腐涂料研发中”的横幅前,身边站着的,是本该死去的江临舟的父亲。
手机响起,是顾沉用副号发来的短信:汽修厂有小雨的卫衣,锈蚀剂含码头专用防腐剂,老金有锚形疤痕。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爆炸案现场的监控录像,曾拍到个戴焊帽的身影搬运青铜箱,帽檐下露出的,正是这样的疤痕。
仓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江临舟摸向风衣内袋——那里本该有顾沉的配枪,却只有半支薄荷精油。
转角处,穿警服的男人举着枪走来,警号在阴影中闪烁:0713——顾沉的警号,也是顾小雨的生日。
“江临舟,或者该叫你……顾沉?”男人摘下警帽,露出与顾沉 identical的面容,“七年前没炸死你,是我最大的失误。”
顾沉坐在汽修厂的油污里,盯着老金昏迷的脸。
卫衣口袋里掉出张字条,是妹妹的字迹:舟哥哥,他们说爸爸在灯塔等我们。
七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爆炸前,父亲把他推向母亲,却将江临舟护在身后,说“你们是双生子,要替彼此活着”。
手机震动,是江临舟发来的定位和张照片:仓库里,成排的青铜箱上印着“顾明川”与“陈素梅”的名字,最新的箱子标注着“2025.06.07”——第七起断头案的案发日期。
照片放大,箱盖缝隙里露出半截信号旗,这次是“G”旗,代表“需要医生”。
顾沉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是船厂的法医,而母亲……是船体防腐涂料的研究员。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顾沉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明灭。
锚形纹路突然硌得掌心发疼,他这才发现,打火机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是个倒三角,里面嵌着锚形图案,正是断头案现场的血印。
远处传来警笛声,顾沉扯下老金的工牌,戴在自己脖子上。
条形码刺青在腕间格外刺眼,他忽然想起江临舟说的“双数”——七年前的爆炸案,本应有两个孩子死去,却只有一个被登记在册。
而另一个,带着条形码刺青、带着父亲的打火机、带着妹妹的学生证,在这漫长的七年里,活成了他的影子。
江临舟的后背撞上锈蚀的货架,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对面的“警服男”举着枪逼近,警号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像只充血的眼睛。
他认出那是顾沉的警号——0713,顾小雨的生日,也是七年前码头爆炸案的立案日期。
“你是谁?”江临舟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掌心的薄荷精油瓶被捏得变形,“为什么长成顾沉的样子?”
“长成他的样子?”男人笑了,枪口却丝毫不抖,“顾沉,或者该说,江临舟——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复制品?”他抬手,帽檐下露出与顾沉一模一样的后颈痣,“二十年前,陈素梅在实验室里偷换了胚胎,你以为自己是江家的私生子,其实从受精卵开始,你们就是‘锚纹计划’的实验品。”
仓库深处传来集装箱倒地的巨响,江临舟借机踢翻货架,生锈的铁钉暴雨般落下。
他在滚落的青铜箱间穿梭,忽然听见男人在身后轻笑:“你以为找到这些箱子就能揭开真相?顾明川和陈素梅研发的青铜锈蚀剂,根本不是什么船体涂料——是能改写DNA的基因毒药。”
顾沉盯着老金额角的锚形疤痕,突然想起父亲的尸检报告里,肋骨内侧有相同形状的烫伤。
他抖开卫衣口袋里的字条,妹妹的字迹在油污中愈发清晰:舟哥哥,灯塔的光会变颜色。
七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拼接——爆炸当晚,灯塔的信号灯曾闪过三次红光,那是父亲和他约定的求救信号。
“顾警官!”林小羽的电话突然打来,声音带着哭腔,“局里的监控被黑了,有人把‘顾沉’在档案柜的画面发给了媒体!王队说要停你的职——”
通话突然中断,顾沉摸出江临舟的手机,相册里存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父亲栏写着“顾明川”,母亲栏却是空白,而婴儿姓名处,赫然盖着“江临舟”的印戳。他的指尖划过纸张右下角的钢印,“滨海市妇幼保健院2005.06.19”——与码头爆炸案同一天。
更衣间的铁门突然被踹开,三个戴蝰蛇纹身的男人冲进来,领头的正是三年前打断他手指的刀疤脸。“顾沉,你胆子不小啊,”刀疤脸晃着弹簧刀,“当年在暗巷放我一马,现在又来查汽修厂——你当‘蝰蛇堂’是菜市场?”
顾沉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却摸到个陌生的金属物件——是江临舟的青铜钥匙扣,刻着半只锚形图案。
他突然想起,妹妹的学生证上也有相同的刻痕,两半拼合正是完整的锚纹。
刀疤脸的刀锋袭来时,他本能地挥出钥匙扣,青铜棱角划过对方手腕的瞬间,血珠溅在钥匙扣凹槽里,竟严丝合缝地填满了锚形缺口。
江临舟被反铐在审讯椅上,李建国的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顾沉,你擅自调取2005年的档案,还在仓库与杀手对峙,”他甩下张照片,“解释一下,为什么‘锚眼’组织的杀手,会有你的指纹?”
照片上,证物袋里的匕首刀柄清晰映着枚锚形指纹——与顾沉父亲的指纹相同。
江临舟盯着匕首护手的青铜雕花,突然想起三年前卧底案的最后一晚,他曾在杀手手中见过同样的匕首,而当时带队支援的,正是李建国。
“这匕首,是‘锚纹计划’的纪念品吧?”他扯动嘴角,“二十年前,你们在码头上做人体实验,用青铜锈蚀剂改写基因,制造听话的‘锚眼’杀手,顾明川和江海洋发现后想举报,所以你们制造了爆炸案——”
“啪!”李建国甩来耳光,领带夹的锚尖划破他唇角,“当年陈素梅带着你这个实验体逃跑,顾明川为了保护亲儿子顾沉,把你推给了人贩组织,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该被销毁的次品!”
江临舟的视线定在李建国的喉结,那里有块淡色的烫伤疤痕——与老金额角的锚形疤痕形状相同。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锚眼”组织,根本就是警方高层控制的灭口工具,而他们身上的疤痕,正是注射青铜锈蚀剂时的灼伤。
顾沉攀着湿滑的灯塔楼梯,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的涂鸦——都是近三年雾夜断头案的案发日期,最新的“06.07”旁,画着两个重叠的锚形图案。
顶层的信号灯突然闪烁,三次长闪后接两次短闪,正是摩尔斯电码的“F”——与第一起案件的信号旗相同。
“哥,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女声从阴影里传来,顾沉的手电筒剧烈晃动,光斑落在灯塔角落的铁笼上。
穿粉色卫衣的女孩蜷缩在角落,手腕内侧的条形码刺青比江临舟的更深,正是失踪七年的妹妹顾小雨。
“小雨!”顾沉扑向铁笼,却被地上的青铜链条绊倒。
链条另一端拴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青灰色液体——与断头案死者血液中的锈蚀剂完全一致。
顾小雨的指尖划过铁笼栏杆,竟在金属表面留下腐蚀痕迹:“他们说,我和舟哥哥是‘锚纹计划’的成功品,而你……”
灯塔外,暴雨突然转为雷暴。顾沉听见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举着打火机的手第一次没有颤抖——因为顾小雨的眼睛,此刻正泛着与锈蚀剂相同的青灰色光芒。
“顾沉!”
江临舟的声音从塔底传来,伴随金属碰撞的脆响。顾沉忽然想起,七年前爆炸案现场的监控录像,曾拍到母亲抱着个孩子跑向灯塔,而那个孩子的手腕,缠着与顾小雨相同的条形码绷带。
铁笼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顾小雨的视线落在他掌心的钥匙扣:“哥,把两半锚纹合起来,灯塔的地下室里,有爸爸留给你的信……”
楼下传来枪响,江临舟的脚步声突然变近。
顾沉颤抖着将钥匙扣与学生证上的锚形图案拼接,完整的倒三角锚纹在火光中浮现,与此同时,灯塔的信号灯突然全灭,黑暗中,顾小雨的声音带着笑意:“哥,你看,我们终于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