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撕开闷热的午后,我抱着《普通物理学》缩在图书馆角落,空调出风口的冷气混着油墨味,在鼻尖凝成细小的水珠。第三次看见杜世博时,他白色T恤的后颈洇着汗渍,像片将融未融的云,书包带在奔跑时拍打在他手腕的旧疤痕上,发出有节奏的闷响。
这是本周第三次“偶遇“。
我慌忙低头假装翻书,却用余光将他的每个动作都拓印在视网膜上——他总爱把咖啡杯放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手指抚过书脊时,指节会微微发白。那天他翻到电磁感应章节,突然皱眉咬住笔杆,黑色墨水在唇上晕开小小的圆,像朵突然绽放的墨梅。
我盯着他后颈新生的晒伤,喉咙发紧。空调突然嗡鸣着加大风力,我打了个寒颤,却见他脱下校服外套披在邻座女生肩上。那个瞬间,我攥着草稿纸的手突然痉挛,笔下的电路图扭曲成狰狞的蛛网。原来他的温柔从不是独属,而是夏日里泛滥的骤雨,淋湿每个途经的角落。
暮色爬上玻璃窗时,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斜斜落在我脚边。我屏住呼吸,像触碰某种禁忌般轻轻挪动脚尖,让自己的影子与他的重叠。就在这时,他突然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响惊得我猛然抬头。他抱着书经过时,衣角带起的风掀动我摊开的笔记本,露出扉页上未写完的句子:“如果暗恋有形状,大概是...“
深夜的台灯下,我反复描摹他弯腰捡笔的弧度,用圆规测量他睫毛的倾斜角度。日记本里夹着他喝空的咖啡杯小票,日期旁画着笨拙的星星。当蝉鸣再次撕开黎明,我又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他熟悉的身影穿过晨雾,这次他换了深蓝色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的每个字,都像刻在我心上的摩斯密码。
第三次相遇的余温还未散尽,我却已开始期待第四次、第五次,明知这是场注定无果的追逐,却甘愿溺毙在他不经意间洒落的目光碎片里。就像飞蛾扑火前总要丈量光的温度,我在这场单向的奔赴里,把每个相遇的瞬间都熬成了蜜糖,哪怕终将在喉间化作苦涩的灰烬。
晨光刚给教学楼镀上金边,我就攥着保温杯候在储物柜前。玻璃倒映出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杜世博校服领口微微敞开,发梢还沾着晨跑的露水,运动鞋带永远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他弯腰开锁时,后颈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我慌忙低头假装整理书包,心跳却在胸腔里撞出震耳欲聋的鼓点。
这是我们第47次“相遇”,而他始终不知道,那个总抱着物理竞赛书、躲在楼梯拐角的女生,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背影。每天清晨,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校,在他必经的储物柜塞一罐温好的蜂蜜水,瓶身贴着“补充能量”的便签,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第二天清晨,空瓶总会规规矩矩摆在原处,而我能盯着那个被他握过的瓶盖,心跳加速一整天。
最煎熬的是物理课。他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斜斜切过他的睫毛,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当老师提问时,他起身回答的声音清朗得像山间的溪流,我捏着笔的手却在不停发抖,笔记本上的公式被晕染成模糊的墨团。有次他忘带计算器,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手,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我又猛地低下头,用课本挡住烧红的脸。
图书馆成了我的秘密基地。我摸清了他每周二、四、六下午三点会来借阅《天体物理》,便提前半小时占领对面的座位。隔着书架缝隙,我能看见他翻书时无意识咬下唇的模样,看见他皱眉时眉心聚起的小川字,看见他困倦时用铅笔轻轻敲击太阳穴的动作。有次他突然抬头,我惊慌失措地躲进书架,后脑勺重重撞上铁皮,疼得眼眶发红。可当听见他和同伴笑着说“这图书馆闹鬼”时,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深秋的雨总是猝不及防。那天我看见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雨幕微微皱眉。我攥着伞在拐角处徘徊了整整十分钟,指甲在伞柄上掐出月牙形的痕。最终看着他冲进雨里,白色衬衫渐渐被洇成半透明,我才发现自己的伞骨已经被攥得冰凉。回到家发着高烧,却在梦里反复排练着递伞的场景,连说出口的台词都斟酌了千百遍。
平安夜那天,我在他的储物柜塞了盒星星形状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写着“祝你梦想成真”。第二天,我在储物柜前站了整整二十分钟,看着巧克力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像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后来听说他把巧克力分给了全班同学,我咬着嘴唇在洗手间躲了两节课,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却倔强地不肯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