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司令府里的金壤菜

北平城防司令府的青砖墙上，新刷的朱漆还透着潮气，门洞里的卫兵抱着步枪打盹，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冻得通红的脸。

“张副官，您就再通融通融！”穿白大褂的西医提着药箱，鼻尖挂着水珠，“司令千金的病等不得，德国进口的血清再不来，怕是……”

“滚你娘的蛋！”姓张的副官啐了口痰，皮靴碾过地上的槐叶，“老子早说了，洋人的药不管用，昨天喝了半碗参汤，小姐吐得更厉害了。”他忽然瞥见街角有人挑着竹篮过来，竹篮里的菜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哎，那卖菜的！过来！”

陈小山心里一紧，手按在竹篮上——里面码着三棵灵泉菠菜，根上特意留着带金光的灵土，用新收的细布包着。林秀兰昨天连夜改了他的粗布衫，这会儿穿着合身的灰布长衫，倒像个斯文的账房先生。

“长官，您叫我？”他赔着笑，竹篮里的菠菜叶随着步伐轻颤，水珠滚落在青砖上，竟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副官凑过来，肥厚的手指捏起片叶子：“你这菜……”瞳孔突然收缩，“跟老子在故宫见过的贡菜似的！根上的土咋还泛金光？”

“长官好眼力。”陈小山压低声音，“这是家传的老种，土是从西山挖的‘金壤’，种出来的菜能止咳平喘，最宜体虚的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司令府紧闭的二门，“听说司令千金身子弱，不妨让厨房做碗菠菜汤试试？”

张副官的手一抖。司令千金的病是北平城的忌讳，这卖菜的居然知道？他上下打量陈小山，忽然揪住他的衣领：“你是谁派来的？万庆隆？还是美国人？”

“长官误会了！”陈小山赶紧掏出春喜班的送货单，“我是给八大胡同送菜的，月如姑娘说司令府讲究，让我带两棵尝尝。”他指着菠菜根，“您看这土，碰不得水，一洗就没功效了。”

张副官盯着送货单上的红印章，松开手：“跟我来。”

穿过两道垂花门，后院飘着浓浓的中药味。雕花廊下，个穿墨绿旗袍的中年妇人正对着香炉叹气，鬓角的银发被风掀起——是司令夫人。

“太太，有人送‘金壤菜’来了。”张副官低声道。

夫人转身，目光落在竹篮上：“金壤？宫里的老太监说过，当年慈禧太后用金壤种菜，专给贵人调身子。”她指尖划过菠菜根，金光沾在指甲上，“你是何人？怎会有这等宝贝？”

陈小山跪下磕了个头：“草民陈小山，祖辈在西山种地，偶然得了金壤的方子。”他不敢提灵泉，只把谎往老辈传下来的秘方上扯，“这菜煮汤喝，能润肺生津，小姐喝上三天，准保见好。”

夫人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吩咐：“张副官，带他去小厨房，看着煮汤。”又对身后的丫鬟，“去请小姐的奶娘过来，盯着喂汤。”

小厨房里，陈小山看着厨子把菠菜整棵放进雪底铜锅，灵泉水的清香混着水汽升腾，连灶台上的冰花都化了。奶娘端着白瓷碗进去时，他听见里间传来虚弱的咳嗽，像破了洞的风箱。

半个时辰后，张副官黑着脸出来：“你这菜要是不管用，老子拧了你的脑袋！”话没说完，奶娘突然尖叫：“小姐吐了！吐的是清水！”

夫人快步进去，片刻后出来，眼里含着泪：“小陈师傅，再送十棵来，多少钱都给！”

陈小山刚要开口，忽见院角闪过道黑影——穿灰布衫的伙计正往墙根贴纸条，上面写着“陈老三私通乱党，卖菜牟利”。他心里一沉，这字体歪斜，正是周扒皮的跟班狗剩的笔迹。

“夫人，草民不要钱。”他突然跪下，“只求夫人给张个告示，就说司令府的菜，只从我这儿拿。”他抬头，目光扫过张副官腰间的配枪，“最近总有人抢我的菜，草民怕断了小姐的药。”

夫人一愣，随即明白：“张副官，明日起，给小陈师傅发个腰牌，司令府的菜，不许外人碰。”她又掏出个翡翠镯子，“先拿着当定金，不够再添。”

离开司令府时，暮色已合。陈小山摸着怀里的腰牌，铜制的“城防司令部特供”字样还带着温热。刚拐进羊肉胡同，就见林秀兰站在槐树底下，怀里抱着个蓝布包，看见他立刻迎上来：“万庆隆的伙计在粮行门口骂街，说你偷了他们的菜种。”

“早料到了。”陈小山把腰牌亮给她看，“司令府的腰牌，够硬吧？”他忽然注意到蓝布包在滴血，“秀兰姐，你受伤了？”

“没事。”林秀兰把包往他手里塞，“刚才路过万庆隆，他们的伙计往我筐里扔石头，砸破了手。”她掀开布包，里面是五棵被砸烂的菠菜，根上的金土混着血，“陈三哥，万少聪回来了。”

陈小山眼皮一跳。万少聪是万庆隆的庶子，听说在天津跟着青帮混，心狠手辣，比他爹还难缠。他忽然想起司令府里看见的纸条，怕是这小子搞的鬼。

“走，去巡警队。”他攥紧腰牌，“李队长欠我个人情。”

巡警队里，李富贵正啃着陈小山送的窝头，看见腰牌眼睛一亮：“嗬，司令府的腰牌！小子，你行啊！”他抹了把嘴，警棍往桌上一磕，“说吧，啥事儿？”

“万庆隆的人到处造谣，说我偷菜种。”陈小山把带血的菠菜放在桌上，“还打伤了秀兰姐。”

李富贵的脸沉下来：“万少聪这小子，上个月在八大胡同打死个窑姐，老子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掏出张盖着巡警队大印的告示，“明儿贴在粮行门口，就说你陈老三的菜，是司令府特供，再敢动手动脚，按通敌罪论处！”

夜里，陈小山钻进小世界。这次他没急着种菜，而是蹲在灵泉边研究罗盘——自从种了灵泉菠菜，指针的震动越来越频繁，混沌深处偶尔闪过模糊的光影，像座荒废的城池。

“哥，你看这是啥？”小花突然从槐树根下捡起块碎瓷片，上面刻着半朵麦穗纹，“像是老辈人埋的。”

陈小山接过瓷片，指尖刚碰到麦穗纹，罗盘突然剧烈震动，混沌空间里的黑土地竟扩展了三尺。他忽然想起司令夫人说的“金壤”，或许，这灵泉小世界，真的跟老辈传说中的农神传承有关？

更深露重，万庆隆粮行后院。万少聪叼着雪茄，盯着手下递来的情报：“陈老三有了司令府的腰牌？”他冷笑一声，雪茄头在黑暗中明灭，“去查查他的菜从哪儿来的，老子就不信，北平城能凭空长出金壤菜。”

墙角的阴影里，个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缩了缩脖子——他见过陈小山菜筐里的土，那金光，跟他在故宫见过的《农政全书》插图里的“神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