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米娅。”
维德静下心来,躲在拐角里,专心致志地和米娅交流。
他将手中的那袋银币交给了米娅,小家伙抓住了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布袋,在黑夜中,朝着羊圈飞过去。
那布袋里一共装着十二枚银币,是维德从七个海盗身上搜刮到的银币总和。
这十二枚银币来自不同的地区,有的刻着十字架和百合花饰,有的只刻着教会经文和造币厂。
其实这些银币,有一半多来自最开始维德抹喉的那个海盗,那个人看起来老实,私底却藏了很多钱。
他一个人就藏了七枚银币,这不少了,要知道,一个尼德兰农夫要辛苦劳作半年,除去日常开销以外,才能有一枚银币的收获。
一枚刻十字架的教会银币就能购买约四十个足够吃一天的大面包,三枚教会银币就能买下一头健康壮硕的山羊。
七枚银币,相当于那个海盗,藏了两只山羊和四十个面包在衣服内包里。
由此可以见得,一枚银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分量到底有多么沉重了。
当然,“沉重”只是一个比喻方式,实际上一枚暮光教会银币标准重量只有三克,大多数时候还要更轻一些,因为在交易称重的时候,人们会对它进行裁剪。
那装着十二枚银币的口袋,最多和一颗鸡蛋等重。
即便如此,它们也比米娅重的多。
米娅落在维德手心的时候,轻的像是一阵风,她没有一颗鸡蛋重,不过却很轻松地带着“一颗鸡蛋”飞走了。
维德完全洞悉她飞行的轨迹,她顺利抵达羊圈,按照指示,无声无息地把银币放在了栅栏中部显眼的地方。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维德和她的联系依然没断掉。
能感觉到她想回来了,如果把她的诞生比作幼儿的出生,那么这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离维德这么远。
她好像有点不适应,还有点不安。
不过,还没到“哭出来”的程度。
她只是看不到维德了而已,依然能感到维德的存在。
维德还有工作想交给她,只把银币放在羊圈里,海盗可不会无缘无故地走出来,大光头丢银币的时候都要制造点声响。
他指示米娅去扰乱羊群,让羊群骚乱起来,就能吸引海盗的注意力。
毕竟,牛羊在维京海盗劫掠的时候,也是重要的战利品。
米娅传来了“懂了”的思绪,维德还没教她怎么做,她自己就活动了起来。
作为一个北地人,她生前一定很懂得和羊群相处,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保暖的兽类皮毛是不可或缺的东西,羊群还能提供肉和奶,畜牧,是北地人生活中重要的一环。
她先是漂浮起来,看了一阵后,钻到了一只羊的肚皮下面。
那头羊的体型较大,肌肉更加发达,但头上没有长角。
绵羊之中,只有公羊才会长出螺旋状的大角,那是一头母羊,母羊的身侧,还有两只小羊羔。
这只母羊,应该就是羊群中的领头羊。
绝大部分羊群的领头羊都是经验丰富的母羊,领头羊需要的是对周围环境的熟悉,如觅食路径,寻找水源位置,要求有可靠的记忆和经验,并且要有足够的耐力,能长途行走以持续性地带领族群前进,性格急躁的公羊通常难以胜任这项职责。
有羊羔的母羊对安全的需求更高,更加警觉,也就更容易成为领头羊,其余的羊群会自觉地跟着它行动。
这是自然选择出的结果,即便是被驯化了的羊群,依然保留了这种本能,它们当中有一个“首领”,就是那个带着两只小羊羔的母羊。
米娅在那头母羊的肚子下面乱动,原本羊群就因为混乱的村庄而感到惶惶不安了,作为两只小羊的母亲,此刻又有一个幽魂对它乱来,它顿时躁动了起来,咩咩乱叫,在栏杆上拱来拱去。
头羊出现了异常的举动,连带着其余的绵羊觉得危险到来,个个都变得不安分,羊群一时间变得十分吵闹。
米娅完美完成了维德交给她的任务,比维德想的还要完美。
维德看向了存储干草的仓库内,嘱咐米娅不要让羊群的骚乱停下,并且好好躲着,不要露面。
剩下的,就是等待海盗自己出来了。
那杂乱的“咩咩声”,传到了仓库里。
仓库里的海盗都听到了这声音,有人回头看,不过,坐在草料上的米特只是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大哈欠,仍由手中的弩箭垂落大腿。
他毫无干劲,他自己是反对冬天出来劫掠的,这样的大冷天,就应该在屋子里烤火睡觉,而不是连夜坐着雪橇,跑到这种偏远的村子里打打杀杀。
外边又黑又冷,冻的人直哆嗦,实在提不起干劲。
可他不过是斯温四十三个小弟中的其中一个,首领既然决定来一次夜间偷袭,那他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跟着走。
但他依然觉得很麻烦,冬天出来打劫,要做的准备实在太多了。
这些杂事首领是不需要关心,首领只管下命令就好了,可脏活累活,全是下面的人在干。
老实说,米特心里很多抱怨。
那些准备工作真的很累人,又是用冰钉和鲸须给雪橇加固,又是给每个人的剑涂羊脂,还得去准备风干鲱鱼和便携睡袋。
真的是累成一条狗,关键还没有什么好处拿。
鬼知道首领买来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呢?
反正米特并不觉得这个村子,有那个情报商吹嘘的那么富裕。
至少米特到现在都没捞到什么油水。
没办法,他体格不够强壮,剑术比不过别人,只能拿着弩箭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射两下,捡点漏。
可捡漏也不是那么好捡的,别人拿剑砍了人,就能蹲下去摸尸,但米特的弩箭很难抢过其他人,这次劫掠他一点额外收获都没有,只能等着宴会来获得他的那份战利品了。
他在内心估算,自己能得到多少。
宴会的时候,牛羊,大号的金银器具,铁制的农具,刀剑和锁子甲一类的东西,都会兑换成等值的银币,每个人按照地位和贡献,分到他该有的那份。
根据斯温的规则,每次劫掠,他分大头,大概占总战利品的四成,并且能优选选择战利品,比如领主佩剑,或者处女俘虏,相当于他一个人要拿走一半的收获。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斯温是这个团队里唯一的银级战士,也是唯一的职业者,没有斯温,很多村庄和城镇,他们根本没有实力攻破。
斯温拿走他的东西之后,剩余的东西按照价值,平均分成多份。
长船的首席桨手,那两人算是斯温的左膀右臂,他们负责掌舵和战术指挥,能额外获得两人份的份额。
然后普通桨手按划桨位置递减,船尾第二排,一人分得额外的半份,船中段再略少一些,船头加入不满半年的新人,则是拿最基础的保底。
这次他们是靠着驯鹿雪橇,一路沿着河道和雪地赶了两天路,没有驱船,所以不按这个规则分配。
基本上,除了第一个拿到人头的战士,能额外再获得半份,其余人就是平分。
显而易见,靠着这种团队分配规则,这次米特能拿到的钱是很少的。
想要有额外收入,就得有外快,多砍死几个人,就能多摸点东西,能装进兜里的东西,是不需要在宴会上拿出来的,那属于私人物品。
但米特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估摸着自己走这一趟,能拿到五个银币就是战争之神眷顾他了。
该死的乡下人,真是穷的可怜。
米特的脖子往羊毛衣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眯起的小眼睛来。
地窖的木门就快被砸开了,战斧和铁锤每砸一下,那上面的沟壑和裂痕就越深,为了堵塞大门,里面的人肯定把一切能搬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后,但那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又不是堡垒,不过是乡下人用来储存酒和食物的仓库罢了。
很快门就会被砸开,但米特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只想赶快结束,回去窝在自己的床上,睡个大觉。
要不是觉得里面还能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他早一把火下去,把这儿全烧了。
那回在格尔登镇,斯温就是这么干的,愚蠢的守卫以为躲到那个铁罐子一样的堡垒里,海盗就奈何不了他们,殊不知斯温一把火下去,直接烧了个精光。
米特还能回忆起那滚滚浓烟和焦黑的人形,他现在就想一把火把这个村子烧了,管它什么美酒和粮食,明明是休息的时间,却要喊他出来干活,烦死了!
他心里满腔的怨气,外面又传来羊叫声。
“咩,咩,咩~”
那些牲畜叫的人心烦。
或许是担心那些牲畜把栏杆撞开,小队长忽然开口道:“来个人去外面让羊安静下来。”
一个吭声的都没有,没人想出去干这个活,外面冷的很,而且羊圈和牛圈里一股臭烘烘还发了酵的屎味。
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米特的身体像虾一样弓起来,往里挪了挪屁股。
小队长和其他人的视线来来回回,最后,其他人的眼睛,都很有默契地聚集到了米特身上。
“米特,你去。”小队长发话了。
该死!
米特真想骂娘,但小队长又高又壮,比米特足足高了两个头,那小麦色的脸庞上有一道十字伤疤,上斜锋利的眼角,就像是冰原里的野狼。
上一个不听话的人,可是被小队长一巴掌就撂倒在了地上。
米特想到那个画面,和小队长对视了几秒,憋住了自己的怨气,从草堆上跳下来,一言不发地,往仓库外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