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是被浓重的血腥气呛醒的。
他撑着身下的青石板想要起身，掌心却触到一片粘稠。月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掌纹间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是血，尚未凝固的人血。
“这是...“他触电般缩回手，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记忆还停留在那辆失控的卡车，刺目的远光灯，以及胸口突然发烫的玉佩。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块龙凤佩，此刻正隔着衬衫传来灼人的温度。
门外传来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
“还剩最后一个。“沙哑的男声裹着夜风飘进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小少爷倒是会躲。“
林琅屏住呼吸。借着月光，他看清自己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八仙桌上摆着青瓷茶具，墙上挂着山水立轴。但此刻这些物件都溅满血迹，床榻边歪着具丫鬟打扮的尸体，咽喉处插着半截玉簪。
脚步声停在门前。
他摸到丫鬟冰凉的手腕，触到一串檀木念珠。几乎是本能地，指尖勾住珠串用力一扯。佛珠崩落的脆响中，门闩应声而断。
黑影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琅就着翻滚的姿势抄起地上的瓷枕，碎瓷片在来人膝窝炸开。惨叫还未出口，他已经用珠串勒住对方脖颈。檀木珠子深深嵌进皮肉，直到那具身体停止抽搐才松手。
“炼气三层的废物。“陌生的女声在识海中响起，“左前方五步，柜子第三格有把匕首。“
林琅来不及思考这声音从何而来。走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他扑向楠木立柜的瞬间，雕花木门在剑气中化为齑粉。寒光擦着耳际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月光照亮来人的装束。玄铁面具覆盖整张脸，黑袍袖口绣着血色曼陀罗。那人轻咦一声，剑锋转向时，林琅终于摸到那个锦盒。
盒中匕首出鞘的刹那，胸口玉佩突然滚烫如烙铁。绯红光芒自刃身暴涨，在墙面投出凤凰展翅的虚影。黑衣人踉跄后退，面具裂缝中渗出黑血。
“凤凰翎？！“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萧家怎么会有...“
林琅握紧匕首。那股热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视野突然清晰得可怕。他能看见黑衣人周身缠绕的黑雾，看见对方持剑右手缺了一根小指，甚至能听见三十步外池塘里的锦鲤摆尾。
“眼睛闭上。“识海中的女声喝道。
红光吞没视野的瞬间，他听见利刃破空的嗡鸣。再睁眼时，黑衣人已经变成一地尸块。血泊中，半截曼陀罗花瓣正在缓缓消融。
“用精血温养的法器也敢硬接。“女声冷笑，“倒是省得我动手。“
林琅扶着墙干呕。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浮现出淡金色纹路，像是某种羽毛的图腾。玉佩隔着衣料发烫，仿佛要融进胸腔。
“你是...“
“本座栖凰，暂时寄居在这把匕首里。“女声带着倦意，“小子，你最好祈祷自己生在萧家旁支——若是嫡系血脉，此刻怕是已经被抽魂炼魄了。“
远处传来钟声。林琅望向窗外，云层中隐约可见浮空山峦，琉璃瓦在月光下流转着青辉。飞檐下悬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动，荡开一圈圈淡青色涟漪。
栖凰突然轻笑：“有趣。三十六个时辰内，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三个魂魄——萧家小公子、夺舍的散修，还有你。“
林琅握匕首的手一颤。月光移过窗棂，铜镜中映出的分明是张陌生少年的脸。
铜镜里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
林琅盯着镜中陌生的眉眼，发现右眼尾有颗朱砂痣。当他试图触碰时，指尖突然泛起细碎金芒，皮肤下仿佛流淌着液态的星光。
“别乱动灵脉。“栖凰的声音裹着倦意，“这具躯壳被洗髓丹强行拓宽过经脉，现在就像漏水的陶罐。“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林琅扶住妆台，看着铜镜里自己嘴角溢出的血丝坠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红梅。
“丑时三刻了。“栖凰突然说，“去后厨找陈醋。“
林琅抹掉嘴角血迹：“什么？“
“想活命就照做。“匕首上的凤凰纹路亮起微光，“有人在用搜魂术追踪这具身体，萧家地窖的百年老醋能暂时屏蔽气机。“
穿过回廊时，林琅的足尖突然陷入青砖缝隙。月光下，砖缝里渗出暗绿色黏液，裹着几片蛇鳞。栖凰嗤笑：“连碧磷蛊都放出来了，倒真是舍得下本钱。“
后厨的酸雾呛得人睁不开眼。林琅掀开窖门时，整缸陈醋突然沸腾，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紫光。栖凰突然操控他的右手结了个古怪法印，醋缸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
“果然藏着东西。“凤凰翎刺入醋缸的瞬间，整座庭院的地面开始震动。浑浊的液体褪去后，缸底静静躺着一枚青铜钥匙，纹路与玉佩上的凤凰尾羽如出一辙。
远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七道流光划过夜空，在萧家大宅上方结成北斗阵型。为首的白袍修士手持罗盘，指针正对着地窖方向疯狂颤动。林琅握紧钥匙，发现掌心金纹正在吞噬月光。
“上清宗的追星卫。“栖凰语气骤冷，“他们腰间挂着炼妖壶，看来是把你当夺舍的邪祟了。“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劈开地窖穹顶。林琅翻滚着躲开飞溅的瓦砾，后背撞上酒坛，碎裂的陶片中滚出颗暗红色丹丸。栖凰突然笑出声：“萧家竟藏着血髓丹？快吞了！“
丹丸入喉的刹那，林琅感觉有岩浆在经脉中奔涌。视线突然蒙上血色，耳畔响起万千冤魂的哀嚎。他看见追星卫的剑光化作青色巨蟒，却在触及皮肤时被突然浮现的凤羽纹路震碎。
“果然是凤凰血脉。“白袍修士眼中精芒暴涨，“结锁灵阵！要活的！“
七道符箓凌空燃烧，金色锁链从虚空中钻出。林琅的瞳孔完全变成金色，手中钥匙突然融化，在掌心凝成青铜短剑。剑锋划过符链的瞬间，整座城池的烛火同时熄灭。
栖凰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看见星轨了吗？跟着紫微星走！“
林琅抬头，发现夜空中的星辰正在重组。北斗七星扭曲成凤首，紫微帝星拖着光尾指向城郊乱葬岗。他跃上屋脊时，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别让天外客跑了！“白袍修士的怒吼惊起夜鸦，“发诛邪令！“
三枚血色令箭冲天而起，在云端炸开上清宗徽记。林琅的袖口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火舌舔舐过的皮肤浮现出星图。他撞进乱葬岗的迷雾时，怀中玉佩与青铜剑同时发出清鸣。
墓碑间亮起磷火，照出满地残缺的傀儡肢体。栖凰突然操控他的左手按在某块无字碑上，碑文在月光下浮现：
**庚子年七月初七萧氏十九子明河卒于此**
碑底压着的，正是半幅染血的乾坤八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