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认识那个王……王衙内啊?”
“不认识啊。”
“那你咋知道这是他家?”
“笨。如今汴京城,还有谁家门前能有这么多等着拜访的读书人?”
“哦哦,也是哈……”
王宅不远处,巷子口一棵柳树下,蔡京蔡卞两兄弟,遥遥望着王安石宅门前那群狂热的书生,想要过去,又有些不太敢。
蔡京两眼放光。
“若是能跟这位王衙内学上半分诗才,何愁科举?若是能与王家攀上亲,何愁今后的前程!”
可巧兄弟两个都没娶亲,而王安石一共育有三子三女,长子王雱,长女王潇,次子王旁,皆已成家出嫁,幺女早逝,还有次女王瑾,小儿子王方未曾有着落。
若是真能娶了王安石的女儿,正如蔡京所言,今后仕途上,不说畅通无阻,至少也会好走很多。
就看他蔡京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想到此处,年轻人心里一阵酸涩。
他不过是个从大山里出来,一无所有的书生,用什么去跟王家结亲?
虽然自衣冠南渡之后,华夏大地的经济中心不断南移,但在金人铁蹄打进汴京之前,北方的繁华程度照旧是胜过南方的。更何况蔡京的老家,再早一些都是蛮夷之地,只有被流放的人才会去。因此蔡京虽然自称是书香世家,但跟真正的读书人家比起来,顶多就是个村长的儿子罢了,可人家最差也是县官员!
年轻人一时觉得无地自容,并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次。
不论用什么方式,付出什么代价。
“哥。”
“嗯?”
蔡卞眨巴着大眼睛,揉着肚子。
“我饿了。”
蔡京无语。
“不是刚吃了饭么,你肚子里长馋虫了?”
没办法,弟弟饿了,蔡京嘴上嘟囔着,还想找个机会看着跟王家的下人们搭上话,可现在也只能跟弟弟吃饭去了。
毕竟人生地不熟,兄弟两个万一走丢了,没准儿真找不到家了。
兄弟两个转身要走,突然听见王家宅门咣当一声,被非常粗暴地打开,接着一盆凉水哗啦一声泼在地上,吓得那群狂热的书生们接连后退。
一个十七八岁,珠翠钗环,粉红裙子的妙龄少女,风风火火地提着裙子跑了出来,丫鬟连跟都跟不上。
少女生得窈窕,五官也很是灵动俏皮,特别是如今皱着眉头,脸颊泛红,嘴微微撅着,更添了几分可爱。
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群儒生,破口骂道。
“一群酒囊饭袋,在我家叫唤一上午了,公鸡打鸣都没有你们这么勤快的!害得我家出门不敢出,进门不好进,不知道的你们来这儿挺尸等死呢!还不快滚!再在这儿吵得人不得安生,放狗把你们孤拐给咬下来!”
一顿没日没黑的大骂,把那群素来恪守君子之道的读书人给臊了个脸红脖子粗。
“有辱斯文!二姑娘,有辱斯文啊!”
“斯你妈!姑奶奶还有更难听的没骂呢!”
那粉裙少女,一口吐沫啐在那个说话的读书人脸上。
“来福,放狗!”
“别别别,我们走就是了。”
儒生们怕这位王家二小姐真的放狗咬人,赶紧一哄而散了。
“什么东西。”
王瑾气鼓鼓地白了他们一眼。
“二姑娘。”
下人小心翼翼说道。
“您刚才是不是有些太凶了……他们也没恶意啊……”
“我哪儿凶了?”
王瑾更生气了,噘着嘴道。
“谁家好人堵人家门口不让人走路的?我不出来哄他们,他们还不走呢。真是一群吃饱了撑的,以为在这儿等着,我哥就能教给他们作诗了?”
“这也是求学心切嘛。”
“得了吧。”
王瑾冷哼一声。
“你以为他们真心来求学?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指望着跟我哥勾搭上什么关系,好出去吹牛的。真正钻研学问的,谁有闲工夫在这儿闹。”
王瑾说着,一抬眼,看见巷子口柳树下的蔡氏兄弟二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说着,噘着嘴转身回府。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蔡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惶恐地说道。
“之前只听说吴大娘子彪悍,不想女儿更是不改其志。”
他刚才还想娶王家闺女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了。
“走吧兄弟,以后娶老婆可不能娶这种的,降不住!”
“哥。”
蔡卞说道。
“她好漂亮啊。”
蔡京:O.O???
“你脑子没病吧。”
蔡京摸着蔡卞脑门。
“彪悍如泼妇,你怎么看上这种人。”
蔡卞很是认真,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你不懂。”
略顿一顿,他又眯起眼睛笑道。
“哥,我想好了,我要考状元,然后向官家求娶王家二姑娘!”
蔡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弟弟。
“兄弟,你再好好想想?比那丫头好看的姑娘,不有的是么。这才只遥遥看了一眼,你就动心了?”
“你不懂。”
蔡卞仍旧如此回复,随后就跑远了。
蔡京喊道。
“你干什么去?”
“回去温书!”
“不吃饭了?”
“不吃了!哥,你去吃吧!”
蔡京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望着王家的府宅出了神。
不知何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骑着马拐进巷子,吓得蔡京赶紧侧身让路,头也跟着低下了头。
这是从古至今有的规矩,布衣之身的平民百姓,见了达官贵人,是要侧身让路,点头示好的。
那人突然勒住马,坐在马上,上下审视了蔡京一遍。
蔡京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只当这人就是王安石,但王安石今年也得四十五六了,这人才不过三十多岁,应该不是。
但能骑马走进王家巷子的,肯定跟王家的关系远不了。
蔡京的心越跳越快,不知那人会对自己干什么。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等那人走远,蔡京这才敢抬头,看了看那人身上穿的蜀锦,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
窘迫与自卑,再次从心而生,无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