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律的生活中时间过得很快，艾伦只是通过项目的不断前进，对时间有大致的感知。
直到他收到诺顿即将回来的消息，这才从晷刻渐移的模糊感中脱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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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性学院的暮钟沉沉敲响，灰白色的石砌建筑群浸在傍晚金红的光晕里，学徒们深灰色的袍角匆匆掠过石板路。
空气中在学院内草木的清新气息外，又掺杂着从公共餐厅飘来的烤面包与炖肉的暖香。
艾伦推开橡木餐厅门，喧嚣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预定的长条木桌边已坐了实验室剩下的几人。
罗娜·格林斜倚在靠背长椅上，眼睛半眯着，仿佛随时会在这嘈杂里睡过去。
她对面，爱丽丝·安德森和汤迪·布鲁克——维勒登门下两位新晋的一级学徒——略显拘谨地坐着。
爱丽丝淡金色的发辫垂在崭新的灰袍肩头，正小口啜饮着蜂蜜茶；汤迪则沉默地盯着桌布上某个细微的污渍，手指无意识地在木纹上划动。
“艾伦师兄！”爱丽丝看到艾伦过来，连忙放下杯子招呼。
后者微微颔首，拉开罗娜旁边的长椅坐下。
“诺顿还没到？”
“快了，”罗娜眼皮都没抬，艾伦注意到一只药剂瓶在她指间灵巧地翻转，“刚传讯说在事务塔交还交换生凭证，被某位新上来的老文书抓着多问了一会儿。”
话音刚落，餐厅门被推开，诺顿·怀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那身灰袍比离开时旧了一些，边缘沾着难以辨认的深色污渍，像是干涸的泥浆或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一个鼓鼓囊囊、由某种坚韧藤蔓编织的背囊压在他肩上，几片边缘锯齿状的奇异阔叶从背囊口支棱出来。
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那双藏在圆眼镜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飞快地扫视着餐厅，很快锁定了他们这一桌。
“各位！久等了！”诺顿大步走了过来，沉重的背囊被他“咚”地一声放在脚边，激起一小片灰尘。
“看来野性庭院没把你喂胖，倒像是被什么凶兽追了半年。”
罗娜终于停下转瓶子的动作，挑眉打量他。
“哈！”诺顿抹了把嘴，“凶兽？遍地都是！但更有意思的是那些植物，罗娜师姐。
你简直无法想象！那里附近的林子，白天看着郁郁葱葱一片祥和，太阳一落山，那些白天无害的藤蔓能活活绞死一头铁角犀。还有会喷吐腐蚀性孢子的巨大菌伞，伪装成普通苔藓的麻痹地衣…”
他双手略显激动地比划着，引得邻桌几个学徒好奇地侧目。
侍者适时端上了食物：大份的烤肉配浆果酱汁、堆得冒尖的奶油焗土豆泥、新鲜蔬菜沙拉，还有一整条淋着柠檬汁和香草的烤冰湖鱼。
诱人的香气暂时压过了诺顿的讲述，众人纷纷拿起刀叉。
“所以，除了南境特色生物考，正经学了什么？”艾伦切开一块鹿肉。肉质细嫩，汁水丰盈，很好地舒缓了他在实验室的心流状态。
“正经的？”诺顿叉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很多：跟着他们一位专精魔植毒素转化的老巫师，叫巴顿的，脾气不敢恭维，但本事是真硬。我主要记录毒性反应数据。
他们萃取毒素和调配中和剂的手法，跟我们灵性学院很不一样，更…怎么说呢，更‘野性’一点，不追求绝对精确的控制，反而强调利用材料本身的活性和环境能量的瞬时共鸣。”
他咽下食物，眼神发亮。
“我偷偷记下了好几种特殊的冷凝回流装置设计，还有他们处理‘噬魂蕨’根茎毒素的独特缓冲剂配方...那玩意儿沾上一点都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居然能用沼泽泥炭里提取的几种共生菌代谢物来中和！”
汤迪听得入神，连餐叉停在半空都忘了。
“利用环境能量共鸣…这思路倒是少见。银月学派那边更偏向用阵列引导，稳定但缺乏变化。”
“没错！”诺顿用力点头，“野性庭院那边信奉‘万物相生相克就在身边’，他们配制药剂时，有时甚至会故意引入一点点微弱的混乱能量流，说是能激发材料的‘凶性’，让最终效果更强力。
当然，失败率也高得吓人。”
他想起什么，从脚边的藤蔓背囊里小心地掏出一个扁平的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是厚厚一层湿润的深绿色苔藓，苔藓上静静躺着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一株通体幽蓝、顶端结着珍珠般莹白小果的低矮灌木；几片边缘长满细密透明尖刺、叶脉如血管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色阔叶；还有一团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绒球状菌类。
“喏，相对适合展示的几种：这是‘静语浆果’，”诺顿指着那株蓝色小灌木，“成熟果子能暂时压制精神波动，效果比我们常用的‘宁神花’温和持久，副作用小很多，就是太难采摘，必须在它吸收完第一缕晨光、露水将干未干的那几分钟内下手，不然效力大减。”
“这几片‘血齿蕨’的叶子，”他又指向暗红叶，“上面的透明尖刺含有高效的凝血酶，比市面上最好的止血药剂效果快三倍，但处理时稍有不慎，刺破皮肤，自己就得先躺下。
“还有这个‘灰绒隐菇’…”他戳了戳那团灰扑扑的菌球，菌球表面立刻飘散出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孢子尘，“野性庭院的人用它来追踪难缠的魔化生物，孢子能附着在目标体表很久，释放一种特殊频段的微弱能量波动，他们有种特制的共鸣石能感应到。”
爱丽丝好奇地探身，想看得更清楚些，又有些畏惧地缩了缩。
“…看起来都很危险。”
“危险，但也充满力量。”诺顿小心地合上木盒，“这就是野性庭院的风格。对了，他们和深红秘境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他压低了些声音，“我在那边最后一个月，碰上深红秘境一支小队跑到野性庭院宣称的‘魔瘴雨林’边缘采集一种稀有的血苔，据说对血脉稳定有大用。
两边差点打起来。深红的人霸道惯了，结果被野性庭院几个巡逻学徒用共生藤蔓和毒雾陷阱搞得灰头土脸，最后是双方导师出面才没闹大。”他脸上露出一丝解气的笑容，“深红那帮家伙虽然皮实，但在那种复杂环境里可吃不开。”
罗娜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又开始转那个空药剂瓶。
直到诺顿讲完深红秘境吃瘪，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调子，却扔下个不大不小的炸弹：
“听起来挺有意思。既然你这么推崇，那我也不用费劲去游历了，省得麻烦。回头我跟导师提一句，过段时间也去野性庭院‘进修’一阵子好了。”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诺顿叉子上的一块土豆泥“啪嗒”掉回盘子里，艾伦切肉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身边这位向来怕麻烦的师姐。
“师姐，你…要去野性庭院？”诺顿难以置信地确认，“你不是最讨厌潮湿虫多的地方吗？而且那边规矩…呃，比较松散。”他委婉地说。
罗娜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规矩松散才好，省心。毒虫多？配点强效驱虫剂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难题。总比应付学院里某些嗡嗡叫的苍蝇清静。”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餐厅另一角，那里坐着几个袖口绣着水波纹徽记的学徒，正是“潮声会”的人。
自从上次拱廊冲突被罗娜雷霆手段压下去后，这些人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找汤迪和爱丽丝的麻烦，但偶尔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不善。
罗娜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巴顿那老头我听说过，在毒素抗性和转化方面有一些独门知识...正好去学两手，顺便躲躲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