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生以后，不得所愿

【给陆念仁写一封死后的信】

【向江文韬交代最后的遗言】

【最后的时光和星光相处】

.......

陆守道在自己的本子上画勾。

对于悲剧，他有独特的理解，要想达成他想要的那种悲剧，就必须得有铺垫。

打勾的地方，是已经完成的铺垫。

营帐有些冷，身上的衣服还是不足以御寒，冷意不是从外头渗进来的，而是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漫出来的，像一柄钝刀，缓慢地刮着骨髓。

帐内无火。

手指僵硬地蜷着，呵出的白气还未成形，便消散在昏暗中，营帐的布帘微微掀起一角，外头的夜光漏进来一线，照在案几上半盏未饮尽的茶上。

“为什么不点火？”系统问。

“除了江文韬，别人还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化神期的实力了，点火不会很奇怪吗？”

“为什么会奇怪？”

陆守道笑了笑，没有回答。

帐外偶尔传来守夜士兵的脚步声，靴底碾过冻土，发出脆硬的声响。那声音本该令人安心，此刻却显得格外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读过的诗：“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如今才懂，原来最冷的不是刀剑，而是握刀的手渐渐失去知觉的过程。

案头的烛泪早已凝固，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帐顶的呼啸声越来越重，压得篷布微微凹陷。

某一刻，他错觉天上已经下雪了，而那雪会直接塌下来，将自己永远埋在这方寸之寒中。

但最终，只是又一阵风过。

帘幕晃动间，他看见自己的佩剑倚在角落，剑鞘上仿佛凝着霜花。

“英雄迟暮，也是悲剧的一部分啊。”他自言自语。

系统沉默，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所以选择闭嘴。

星光小姐还没来，不知道又在整什么美食。

闲得无事，陆守道拿起那把剑，抚摸剑身上的纹路，静静享受着这种带着悲伤的迟暮感。

剑很沉。

不是铁器本身的重量，而是岁月在鞘上镀的那层看不见的霜。

他握着它，像握着一截正在死去的枯枝，曾经这柄剑出鞘时，能惊散十里寒鸦，如今却连帐内的烛火都惊不动了。

指腹摩挲过剑鞘的纹路，那些年轻时亲手刻下的誓言，如今已被血垢填平。

剑穗也旧了，褪色的红丝绦垂着头，像一段燃尽的香灰，随时会断。

帐外的风在哭。

又或许是他听错了，最近他的耳朵总爱把风声听成号角，把脚步听成战鼓。

就像此刻，他分明听见剑在鞘中微鸣，可抽出来时，刃口沉默如冰。

英雄迟暮，从佩剑先老开始的。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如何用这柄剑挑开纵横四海，披靡八荒，那时的寒气能冻裂弓弦，却冻不僵他沸腾的血。

而今帐内炭火未燃，寒意却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连剑柄都捂不热了。

“老陆，看看我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帐帘忽地被掀起，灌进今夜的冷风。

星光小姐像一簇跃动的火苗般钻了进来，银灰色的狼耳一抖一抖，跟着晚风同舞。

“锵锵！看我带了什么来~”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将食盒往案几上一搁。

食盒盖子被顶得咔哒作响，里面传出可疑的咕啾声，“是北境特制炖肉哦！用会发光的夜光菇和雪原狼最爱的辣根一起熬的，连骨头都炖成琥珀色啦！”

陆守道望着食盒边缘渗出的奇异蓝光，握剑的手默默收紧了些。

“别摆那张脸嘛~”星光已经麻利地摆开碗筷，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快活地摇晃，“为了保证味道融合，我特意把肉炖得烂烂的，啊！差点忘了灵魂配料！”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兽皮囊，倾倒时流出的液体居然是荧紫色的。

“月光蜥蜴的胆汁，去腥提鲜一级棒！”见陆守道瞳孔地震，星光小姐眨眨眼补充：“放心啦，毒不死人的，我拜托江文韬试过了。”

之所以这么晚来，原来是去找江文韬试菜吗？希望自己的徒弟还活着，陆守道为他默哀了三秒。

帐外晚风呜咽，帐内食盒持续发出“噗噜噗噜”的冒泡声。

星光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戳到他脸上：“老陆，你在烦恼什么呢？”

不等回答，星光小姐就自说自话地拍手：“不管你在烦恼什么，吃了今日星光小姐的菜品，你心情一定能好起来！”

她变魔术般摸出个木杯，倒进七八种可疑粉末后，用尾巴尖“唰”地擦燃火柴，杯中顿时腾起彩虹色烟雾，凝成个小狼头形状。

“喝前摇一摇，烦恼全消消~”她把咕咚冒泡的液体推过来，“我保证，味道肯定很好！”

他已经决定在最后的时间和星光小姐相处，但苦恼的是，每次相处都要解决品尝菜品的问题。

上次被星光小姐给掀翻了，这次他得找什么理由？

他决定继续维持自己这种忧愁的气息，于是故意装作没听见，看着手中的剑。

剑身微凉，却在掌心渐渐发烫。

大概是真的入戏了，他忽然看见剑脊上浮出幻影——

化神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漫开，整片天地都在震颤。

那是以前的自己，黑袍猎猎，一剑霜寒十四州，剑光过处，妖族的鳞甲如落叶般剥落，兽族的战鼓声戛然而止，血雾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红晶，落雪般簌簌飘散。

幻象里，他的剑招还是那么干净利落。

一招“断岳”，劈开三头妖狼的利爪；一式“分海”，逼退化形的白蟒大妖。剑锋所向，连飘落的雪都被剑气绞成齑粉。那时的身躯不知疲倦，灵力在经脉里奔涌如长江大河。

最清晰的，是斩向兽族大祭司那剑。

老迈的萨满跪在祭坛前，骨杖顶端还跳动着幽绿魂火。剑刃切入颈骨的瞬间，他看见对方浑浊的瞳孔里，映出自己冰冷的脸。

【人类，我诅咒你，此生以后，不得所愿】

“老陆？”

“老陆！”

他回神，看见星光小姐的脸凑过来。

她轻轻捧着他的脸，好看的双眸流露出了陆守道一直期待的悲伤神色。

“老陆，你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