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造势还是造谣

简雍讲述完自己的宣传思路,看向众人征求意见。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去宣扬功业?”

关羽双目微阖,正色道:“我等结义起兵,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名利,只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同心协力、扶危济困,若醉心于扬名,岂非舍本逐末?恐为天下豪杰所笑。”

很明显,关羽是反对派人去京城宣扬他们英雄事迹的。

简雍诧异地看向刘备,没想到关羽会反对,只看刘备怎么解释。

刘备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看向张飞,道:“翼德以为如何?”

张飞挠了挠头,道:“宪和讲得痛快,二哥说的也是在理。大丈夫行得正走得直,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然而——我等纵有泼天功劳,若无人传扬,后人又有谁知晓我们的功过,又如何评说?”

刘备点了点头,又看向简雍,道:“宪和以为呢?”

“翼德言之有理,我们都知道军中尚有功劳簿向上报功,我们自己的功劳又为何说不得?”

简雍沉吟一下说道,“赏罚者,军国之纲纪也,赏罚分明本来就是治军之道,有功则奖,有过则惩,如此方可激励士气,反之功高无赏,久之岂不是要寒将士之心?

“我们这支乡勇队伍无甚资财,将士浴血沙场,没有金帛之赏,若还不能宣扬功名,岂不令人齿冷?我们所宣传的,不是为了一己之名,其实是为激励士气,使活者无怨、逝者安息。”

简雍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关羽、张飞二人全都沉默不语。

刘备神色肃穆,这才说道:“诸君明鉴,备非贪慕虚名之人,然如今之事,非备一人之事,而是事关五百子弟存续之大事,他们抛家弃业,生死相随,自涿郡起事,东挡西杀、东奔西走,毫无怨言,都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又岂能不为他们将来打算。

“我之前也是一腔热血,只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然而一路行来,乡勇所立功勋谁人可知?朝政腐败,花钱即可买官,我等出生入死,换来的不过是那些狼心狗行之辈的无情嘲讽,就连普通官军都瞧不上我们,遑论袁术之流官宦世家。

“若是自己不宣扬功勋,将来黄巾覆灭之后,这些袍泽该何去何从?我继续织席贩履?云长继续推车卖豆?翼德继续杀猪卖肉?其余弟兄继续或流浪、或乞讨、或与他人为奴?若一切重归旧貌,我们聚义起事意义何在?”

“大哥说得对!”张飞接过话茬道,“反正俺是回不去了,为了聚义起事,俺连庄子都卖了,回去连落脚之处都没有,都说大丈夫建功立业,既建功勋,却无法以此立业,岂不为世人所笑?

“再说那些死去的兄弟,我等如何向其家人交待?至今连抚恤之财都没有。谁若教俺再操旧业,先问这丈八蛇矛答不答应!”

“备随卢师求学之时,也习过春秋。”刘备继续道,“其中多的是能人高士自彰其能,曹刿论战论的不也是自己如何立功吗?再说,如果我们始终统率五百乡勇,如何建立更大功勋?如何更好匡扶社稷、拯济苍生?备相信,云长、翼德皆万人敌,宪和也是胸藏韬略,不比朝堂之上千石大员逊色,岂可老死牖下默默无闻?

“简而言之,我等必须拥有更大权势、统率更多人马,如此才可建立更大功勋,甚至于铲除奸邪佞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听到最后一句话,简雍、关羽、张飞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丝异色,相比之下,他们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关羽起身,冲着刘备深施一礼,顺势就要下跪,刘备急忙扶住,道:“云长这是何意?”

“愚弟短视,不知兄长志存高远,错怪兄长了。”关羽眼中泪花滚动,道,“一切全凭兄长安排。”

“如此甚好。”张飞喜道,“不过宪和要叮嘱造谣……不,是叮嘱造势士卒,将俺老张说得再威风一些。”

刘备终于放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云长、翼德先忙,为兄与宪和再推敲一番细节。”

关羽、张飞不疑有他,两人施礼后一齐离开。

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刘备感觉真是心累啊。

前世在清河县,自己只需稍微暗示一下,手底那帮泼痞就能把事办得明明白白,这倒好,要顶着刘备的仁义人设,还要防着关羽的春秋大义,想办点不光彩之事也忒难了。

“云长真义士也。”简雍叹道,“可惜行走江湖也好,出入朝堂也罢,皆险恶诡诈之地,仅靠一腔真义,难免四处碰壁。”

“宪和高见。”刘备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简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采,重复着刘备的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越品越觉得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对一个老江湖而言,简直是点醒人生真谛,心中对刘备再次高看了一分。

简雍点点头,道:“玄德兄所言极是,不知赴京造势之事还需要如何添柴助焰?”

“还需大修改!来来来,坐下来谈。”刘备拉着简雍坐下,看了看关羽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压低声音道,

“还是太过平和,情节要尽量曲折,引人入胜,效果继续夸大一些也是可以的,终极目的是被人关注。比如,你可说关张之勇、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自然会引来四方豪杰前来挑战印证,然后声名自然就起来了,如此也会引得世人更愿关注后续之事。”

刘备说的其实便是话本章回连载连讲的妙用。

“妙哉!”简雍赞道,“也就是说故事不能到颖川战事便结束,还要有源源不断的后续故事吸引关注。”

“正是。”刘备感觉与简雍说话要比和关羽、张飞两人轻松多了,几乎是一点就透,“即便是鏖战颍川,也不仅仅是局限战场之上,如羽林军挑战受辱,庆功宴中郎将赠书等等,只要能提升我们声望之事,皆可大肆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