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小兔小兔

通天此番援手，风灵是真心感谢的。

现下妖族为天地所厌，孽障缠身，其中偌大因果，不是什么人都敢接的。

他此番助力，乃是为妖族存一线生机。

明证道果，合该他大道将成。

通天离开之后，丑牛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骤然小了很多。

这才对着风灵说道，“老师，这些年来，您到底去了何方啊……”

“唉……”

风灵摇摇头，“此事不提也罢，终是我对不住你们。”

丑牛听得心头一紧，眼圈又红了几分，“老师……当年若是我们可以劝住帝俊陛下，也许便不至今日……”

“莫要自责。”

风灵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当年帝俊已非你等能劝住的了，你们皆是随我受难，若说错，也应是我之错。”

丑牛低头不语，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有些迟疑地说道，“老师……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但说无妨。”

“是……是关于卯兔的。”

风灵一愣，心中闪过一抹担忧，“她怎么了？”

“自从当年我等被赶出妖庭之后，大伙儿子便都散了，各奔前路，辰龙他们重新归了深山修炼，巳蛇隐居不出，还有些兄弟占山当了大王……”

“唯有卯兔……”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滞，竟是有些难以启齿。

“我每次见她，她都只整日抱着一棵老树不动，叫也不答，唤也不应，不言不语。”

“也没见她吃食，更不肯动弹，如行尸走肉一般，若非她气息尚存，我都以为她已经寂了……”

风灵闻言，神色一变，沉默良久方才道：“她是因帝俊之事？”

“也许吧……”

丑牛长叹一声，“老师，你是最疼她的，要不……你去看看她吧，我总觉她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风灵微一点头，“她在哪？”

“我也不曾记得具体方位，只在西南方向。”

风灵手中掐指一算，不由微微叹气，“我已知晓了。”

他看向丑牛，“辛苦你照顾这些妖族了，万事还是以小心为上。”

“是。”丑牛跪地叩首，“谨遵老师法旨。”

风灵转身欲行，忽又停住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你们……都做得很好。”

丑牛一怔，旋即热泪盈眶，重重磕头，不发一言。

风灵不再多言，载着云霄和后土，重返了当年之地。

此处仿佛仍是旧时模样，卯兔当年栖息的这地方还真是很适合她。

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被什么战火波及，其中又长出许多参天大树。

其中一棵郁郁葱葱，枝干盘绕如蟠龙。

风灵立于树前，目光在枝叶间流转，已经看见了俏皮的少女，耷拉个耳朵，四仰八塌地躺在那枝头之上。

他正欲上前，那枝头忽有异动，这纤细人影翻了个身，却没稳住，直接从枝上跌了下来。

“啊啊啊——”

少女惊呼声中，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跌得七荤八素，只能捂着脑袋喃喃道：

“完了完了，我怕不是又睡糊涂了……怎么能感受到大仙的气息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早就……早就不见了……”

她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仍旧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是不是疯了，怎么连这种幻觉都能做出来……呜呜呜，我果然是死定了……”

风灵站在她不远处，无奈道，“卯兔。”

卯兔动作一僵，像是忽然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本就雾蒙蒙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眨也不敢眨。

她看着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大仙？”

卯兔像是受到了惊吓，急急忙忙往前爬了几步，结果一脚踩空又栽倒在地，摔得灰头土脸。

她爬起来，一路小跑扑进风灵怀中，整个人缩成一团，声音带着哭腔。

“呜呜呜，大仙……你怎么才来啊……我都以为你不在了……”

后土在旁边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啊，后土娘娘！”

卯兔又是一惊，直接就吓回了原形，团身一块，白毛如玉，直鼻垂酥，双睛红映，一只白兔更是往风灵怀里藏。

风灵无奈苦笑，“行了，你就别吓她了。”

“我哪里吓她？那牛儿说她整日郁郁，我还以为她如今要死要活，还欲宽慰一番。”

“我看她这和当年性子也一般无二嘛。”

卯兔连忙反驳，“不是啊后土娘娘，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年过得有多惨，呜呜呜，丑牛那个混蛋才不懂呢……”

“说我不争气，还说我成天抱着树装死……可我那不是……不是吓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又打不过人家，又没靠山了，当然只能装死啦，我总不能真去死吧？”

“我……我想了个法子，把自己藏到这棵树里，让自己变得跟它一样，看谁还打得到我……”

风灵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脑袋，“傻丫头，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就是怕……我一直都怕啊……”

卯兔眼泪又落了下来，“以前有大仙你在，我还能到处晃晃荡荡，现在……我都不知道还能信谁了……”

后土听她说得伤心，面色也缓了些，轻声道，“丑牛虽嘴笨了些，终归还是关心你的。”

卯兔吸了吸鼻子，“哼，他才不是关心我……他就是嫌我丢脸！”

“不过我真的不是在偷懒，我修了个法门的！”

她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我啊……把自己的一缕元神化进了这棵树里……”

“平时就像睡着一样，外面打打杀杀的，我都听不见，也不害怕，等风平浪静了再醒来，多好！”

风灵目光微动，点了点头，道，“这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嗯！”卯兔点头如捣蒜，“有一回我实在太害怕了，就躲着躲着，忽然就想明白了……”

风灵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又有些怜惜。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他说道，“活着，本就是最重要的。”

后土在一旁静静看着，半晌才开口，“你这法子……倒是与我心中所思有些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