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开车......”
温娜转过身去,看到说话者竟躺在地上。
是西迪,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在晨光中昏睡了过去。
现在,他醒来了,看着即将要离开的方离,他吃痛得咧着嘴,身体里莫名爆发一股劲力,站立起来。
“带上我。”
他看向方离,嗓音嘶哑。
方离那张年轻的面孔,总显露着并不属于他岁数的平静与淡漠。
此刻,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打量着西迪。
明明只是一道目光,西迪却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如锋芒在背。
他看不透眼前这个自始至终都未透露过姓名的男人。
但他知道,跟着这个男人,才有活着走出戈壁滩的可能!
“苍狼武装的人每隔几天都会给朝圣的队伍送补给,等他们来到这儿,肯定会派人追捕我们,光靠腿是走不出多远的,被他们追上还是死路一条。”
“得开车,我会,我们中只要有一个人会就好。而且我也曾是奴隶,我们曾一起谋划逃跑不是吗?”
他极力说服方离。
可那道该死的冷酷目光丝毫没有变得柔和,而是盯着他的伤口。
西迪咬了咬牙,忍着浑身的剧痛,一瘸一拐走近车子。
他费尽全身的力气,爬上驾驶座。
当他的背上、腿上、全身上下被折磨时割出的一道道伤口触碰到座椅时,疼痛不由得使他浑身战栗。
他颤抖地说:
“看,我并无大碍,可以正常行动。”
“来吧,上车,我们时间紧迫。”
西迪证明了自己并非累赘,而是存在被利用的价值。
方离的目光缓和下来,他将些许绷带与食物扔给西迪。
“一炷香,休整。”
西迪神色欣喜,他搞不懂一炷香是多久,但仍动作迅速。
因为时间真的紧迫,早点离开此处,便多一分逃脱追捕的机会。
方离也不闲着,席地而坐,屏息修炼。
温娜指着空地上的奴隶们,问道:
“那他们这些人呢?”
方离并不理会。
那些奴隶在他这儿只是“行走的灵石”罢了。
血噬功法的修行需要节制,之前为了尽快达到炼气境,他短时间内汲取太多命魄精血,未能完全炼化吸收,以至于出了岔子。
在稳定丹田、炼化完体内精血的余力前,那些“行走的灵石”对他来说是无用的。
事实上,如今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灵石一块。
但方离并不是滥杀之人,他上一世虽是魔道,但并非邪修。
虽然当下修炼的血噬功法有些邪性,但实属无奈之举。
一炷香后,方离将束缚住奴隶们的缆绳都砍断,翻身上车。
西迪点了点头,一脚油门驶入风沙。
温娜眼神迷茫:
“咱们把所有食物都带走,他们会死的。”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此举不过是想让他们各自逃亡,分散追捕者的注意力罢了。
破烂的老旧皮卡行驶在戈壁滩上,发动机轰隆隆地响,满是油污的排气管吐着黑烟,四个轮子碾过粗沙与砾石,一望无际的褐色砂岩里,扬起一道悠远的烟尘。
车子的挡风玻璃有着数条裂痕,但对驾驶车辆的西迪,并没产生影响。
可该死的戈壁,竟刮起了风沙。
能见度越来越低了,沙石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劈里啪啦地拍打在车的外壳上。
挡风玻璃上的裂痕似乎变长了几寸,西迪不得不将速度慢下来。
他小心地把头微侧,看到了坐在副驾的温娜,再侧的一点,终于瞄见了后座的方离。
西迪还是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他总冷着脸。
车开了两天,除了下达休整或是启程的命令,他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倒是温娜,小嘴叽叽喳喳地指路并判断前进方向。
这个姑娘总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不时地发出各种惊叹。
“哇,那只鸟好大。”
“哇,路都看不清啦。”
“哇,车子太颠了吧。”
起初西迪还会回应几句,但多次这种无意义的交流后,他也懒得理了。
温娜却丝毫不受影响,她一人也能自言自语地惊叹起来。
“你这样,是怎么成为火阳教圣子的?”
某一次,西迪忍不住问道。
温娜没有听出话里话外的嘲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我也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是了。”
西迪看着她那认真回答的模样,说不出话了。
只觉得她真是好命,塞罕戈壁里,所有人都在为食物打生打死,为了一口干粮一口水,便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
至于方离,西迪敬畏又好奇。
他一个人干掉了一整个武装小队,这样的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更让西迪疑惑的是,他为何要带上火阳教的圣子温娜,又为何让她来指路?
但西迪不敢多问。
“只要活着离开这片戈壁就好。”
当西迪将车速降下来,他心中忐忑,生怕坐在身后那个冷漠的男人对他不满。
侧头回望,见方离正闭眼盘坐,才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变慢了?”
突然,毫无波动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西迪浑身一紧。
他连忙解释:
“风沙太大了,看不清路面,车玻璃也要撑不住了。”
他虽没回头,但能感受到那种令人胆寒目光渐渐从自己身上挪开。
“停下,下车。”
“啊?”
西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离已经先一步下车,拉开了驾驶位的门。
“你去坐副驾。”他对西迪说,又指着温娜:
“你,去后面坐。”
西迪慌乱极了:
“可是你,你会开车?”
车外的风沙如刮刀,打在方离坚毅的脸上,他眯起眼睛,没有回答。
西迪从那双眼睛中读到了他逐渐消磨的耐心,连忙起身,不敢再犹豫。
“搞什么呀?不是不会开车吗?”
温娜下车时嘴里灌了些沙子,不满得小声嘟囔。
西迪则盯紧了方离的动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两天,难道他只是坐在自己身后看着,便学会了开车?
如果他已经会了,那我还有什么用处?
他会把我扔下吗?还是把我杀了?
“轰。”
在发动机的低吼中,车子缓缓起步。
西迪心中暗叫:
“完了!”
............
当方离驾驶着皮卡车,在风沙里行驶艰难前行的时候。
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那个停着巨大车舆的露营地里,已经一片狼藉。
重获自由的奴隶们为了仅剩的零星资源械斗一场。
活下来的人将死去同伴的大腿砍下,以此为干粮,分批走进了戈壁滩。
最先出发的那个奴隶,不知走了多远,身后忽然响起许多机车的轰鸣,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
当他惊恐地回头,迎面撞上的只有疯狂宣泄的子弹。
一个不知由何物改造而成的巨大机车,在倒地的奴隶旁刹停。
脸上画满涂鸦的喽啰,从露天的车座一侧跳下,他不小心碰到了竖立在车座旁喷着浓烈黑烟的粗大铁皮排气,被烫地疯狂甩手。
喽啰查看了尸体,走回到车子旁,站在那接近一人高的庞大轮毂下,抬头汇报道:
“不是他们。”
被改造成沙发的车座上,苍狼武装的三当家石熊吐了口烟圈,不耐烦地下令:
“那就给我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