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水睁开眼时，额头上正缠着三道朱砂符。符纸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就像是有活物在纸面游动。他摸了摸发烫的皮肤，符箓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将他整个人弹飞出去。
“茅山宗的外门弟子，连只三更猫都驱不了？“老道观外传来低笑，纸扎匠阿纸提着灯笼倚在槐树下，她裹着绣花棉袍，脚边堆着刚烧过的纸钱灰，“你这符，怕是连阴司的鬼差都瞒不过。“
林秋水从泥地上缓缓爬起，符箓已化为焦灰。他摸到腰间空荡荡的符袋，才想起昨夜渡劫失败时，那袋朱砂符被业火灼成了飞灰。“阿纸，你见没见...“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
哭声来自养尸林。林秋水握紧开山斧，那片松林是赶尸匠的禁地，月圆之夜常有行尸出没。阿纸却突然抓住他手腕，灯笼里的火苗无风自动：“别去，今夜黄泉渡轮不开，鬼打墙里有东西漏了。“
林秋水甩开她的手。作为被逐出茅山的弃徒，他已无退路。斧刃劈开的第一瞬间，松针突然逆流而上，林间弥漫起腐臭的血气。他瞳孔骤缩——三具无头尸身正围着啼哭的幼童，月光下清晰可见它们喉间蠕动的尸丹。
“开-“林秋水的断喝被扼在喉咙。最左边的行尸突然转头，露出阿纸的脸。她额间的红痣正滴着黑血，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然白牙。
林秋水的斧头劈在空处。当他察觉不对时，三具行尸已将他围在中央。最右边的尸蹩张开嘴，吐出的不是舌头，而是缠绕着因果线的勾魂笔。
“茅山弃徒，也配驱鬼？“判官使苏瑶光的身影突然从松林升起，她青丝如瀑，手中判笔化作业火长枪，将三具行尸钉在树上。林秋水只来得及看见阿纸的脸在尸蹩身上逐渐清晰，然后整个人被业火灼得跪倒在地。
“你的额间...“苏瑶光的判笔点在他眉心，林秋水痛呼着看见自己的血化作红线，正与阿纸的红痣相连。红线另一端，竟延伸向地底深处的幽都裂隙。
“因果线。“苏瑶光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你与僵尸王的契约，今夜生效了。“
---
林秋水在废弃道观里连吐三日。他吐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色的鬼火。阿纸留下的纸钱灰还堆在门槛，此刻正自动聚成她的模样，红痣处渗出新鲜的黑血。
“僵尸王要的是你的阳寿。“纸人阿纸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沙哑，“每过七日，你额间的红线会多一寸，直到...“她指向道观角落那具正在腐化的行尸，“变成那样。“
林秋水攥紧开山斧。斧柄的朱砂已经剥落，露出内里刻着的六道轮回图。“怎么解？“他声音沙哑。
纸人突然化作飞灰，重组时已变成另一个模样。苏瑶光的判笔插在她眉心，业火在红痣处烧出焦痕。“堕仙业火真人的因果线，三日前已缠上你。“她的声音带着铜钟般的回响，“你有两条路：要么成为僵尸王的容器，要么...“她指尖划过林秋水的喉结，“七日内，找到黄泉渡轮。“
林秋水踉跄后退，撞翻供桌上的铜镜。镜面突然泛起血波，阿纸生前的模样在波纹中浮现——她正被三名纸扎匠按在祭台上，嘴被缝成一条线，眼珠却滴着黑血。
“午夜纸鸢节。“苏瑶光的判笔在林秋水掌心写下血字，“酆都血市有你要的东西。“她的身影化作业火消失时，林秋水终于看清镜中倒影——他额间的红线正逐渐变粗，末端竟生出细小的勾魂笔。
---
林秋水在养尸林外等到子时。月光突然分裂成九轮血月，松林间飘起数百只纸鸢。每个纸鸢都系着因果线，线另一端牵着鬼魂，它们在空中盘旋，组成六道轮回的图案。
“林道长来晚了。“纸扎匠们从暗处浮现，他们的脸被纸面具遮住，只露出滴血的嘴角，“阿纸姑娘的份额，可要我们代劳？“他们手中的剪刀突然化作勾魂笔，直指林秋水的额间。
林秋水的开山斧应声而出。斧刃劈开第一只纸鸢时，他看见阿纸的厉鬼正困在风筝骨架中，因果线从她眼眶扯出，另一端系着的正是他的影子。
“因果线不是这么断的！“判官使苏瑶光突然从血月中坠落，她手中的业火判笔化作巨棺，将林秋水与阿纸的厉鬼一同罩住。棺盖合拢的瞬间，林秋水听见无数鬼魂的哀嚎——那声音，竟与他额间的红线共鸣。
当棺盖再度开启时，酆都血市已浮现在林秋水眼前。这座悬浮在黄泉之上的黑市，所有建筑都由因果线编织而成，连空气都散发着业火的焦臭味。
“茅山弃徒，想买什么？“血市掌柜是个无头判官，他的声音从因果线另一端传来，“业力秤碎片十两冥币，堕仙业火真人的毛发需三滴阳寿，至于僵尸王的...“他突然停住，“你额间的红线，似乎比冥币更有趣。“
林秋水摸向腰间空荡荡的符袋。就在这时，血市上空传来金铁交鸣声——一具浑身浴血的尸蹩正与业火判官缠斗，它喉间的尸丹吞吐间，赫然映出阿纸的厉鬼面孔。
“七日之约。“僵尸王的声音从尸蹩体内传出，业火灼烧它皮肤的焦味让林秋水几乎作呕，“你的阳寿，我的因果，今夜不结算，可好？“
林秋水的额间突然剧痛。红线已蔓延至眉心，勾魂笔的笔尖正刺破他的皮肤。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僵尸王与苏瑶光同时凝固的面孔——他的影子正从地面浮起，化作一袭血色道袍，袖口绣着六道轮回的图案。
“业火真人要的，是这具肉身。“林秋水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而僵尸王要的...“他的影子突然张开嘴，露出阿纸的厉鬼面孔，“是你的因果线。“
血市在这一刻彻底的沸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