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姚子明巧言知病情

而姚弘旭素来眼神不错,早在少女樱唇轻启的瞬间,便瞥见了那细密贝齿上可疑的一点粉糕,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拱手笑道:

“在下见过德卿大夫,今日来此原为询问舍妹的病症,我自己倒还康健。”

“原来是替令妹问病吗?可她人都不来,我们又哪好轻言呢。”

王贞仪秀眉轻蹙,俏容微肃,颇有威严。

姚弘旭瞧她这副白衣天使的模样,便也如实笑道:

“舍妹体弱尚在扬州,在下偶然听闻了贵堂声名,所以便来登门求教。”

扬州吗?我还没见过春天的扬州呢~

王贞仪眸光悄亮,忙朝诊室内踱步出来的王锡琛道:

“爹,不如那淑女是何病症呢?要不,让女儿登门去给她瞧瞧罢?”

王锡琛并未接话,只皱了皱眉:“才被薛家太太留了饭,你这丫头又贪嘴。”

王贞仪理直气壮:“我饿嘛,而且还有给姊妹们的呀!”

“行罢,快先擦擦嘴去。”

王锡琛语气无奈又宠溺,因又肃容向姚弘旭道:

“君子所言之心疾,实为我行医半生所未见,请恕鄙人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

说着便叹息摇头,负手去了后面。

“心疾?”

王贞仪掩帕擦了小嘴,麦色的肌肤微微泛红,却连忙温言安慰姚弘旭道:

“君子勿要介怀,我家中主研温热之病,心疾并非所长,令妹的病症未必就很严重呢。

而且心疾多以温养为要,尽量少思少愁,节约心力才好。

我那年去苏州游玩,结识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妹妹,她便是从小有些心病,吃药总不见好,后来亲身入了空门才算大好。

如今我偶尔去玩的时候会替她诊脉相看,也全与常人一般无二的。”

入空门治心疾...听着和黛玉的故事很是相似啊。

莫非这些和尚还真有些神神道道?

姚弘旭心中不大相信,但仍郑重揖谢道:“多谢德卿大夫了,我会转致舍妹的。”

“君子客气了,眼下天色不早,君子路上小心。”

王贞仪敛衣还了一福,便让一旁擦柜台的伙计送姚弘旭出门,自己则甩着手儿就往回走。

忽得,她莲足一顿,好奇回身:“听君子的口音该是北地人士,我以前也从未见过你的,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字呢?”

旁边脸色微红的采星悄悄附耳道:

“姑娘,才刚这位公子在桥头偷偷瞧了我们好一会呢。”

王贞仪柔和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面上不由微露寒霜:

“君子莫非也是为薛二爷的病情而来?”

好生敏锐的女子!

姚弘旭心头暗赞,失笑拱手:

“德卿大夫误会,在下论起来与薛二爷也算远亲,虽也关心他的病症却不会累德卿大夫难做,只会等明儿登门拜访再去询问。”

王贞仪这才缓和了神情,却仍颦眉问道:

“那君子这会子特意跑来又为何事?”

姚弘旭坦然笑回:

“一者确是为了舍妹病情,二者,在下隐约听闻薛二爷的女儿和梅翰林定了亲,却不知是真是假.....”

王贞仪明眸熠熠,抿唇偷笑:“君子莫非是为了薛小妹,才从京城追来了江南吗?”

姚弘旭微微一怔,摆手笑道:

“这倒不是,在下只是想问个究竟,才好准备贽见之礼。”

“行罢,我知道了。”

王贞仪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手,双臂抱胸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来。

衣着华贵,家世不凡,相貌堂堂,器宇轩昂......

唔,除了高了点,黑了点,倒也堪配的。

只可惜啊,名花有主,痴情人难得眷属啦~

王贞仪抿去了唇角笑意,同情地拍了拍姚弘旭的肩膀:

“薛小妹上年的确定亲了,君子可一定要珍重啊。”

姚弘旭来金陵之前,完全把原著中毫无存在感的薛二爷忘记得一干二净。

直到听了冯天来的回禀,才知道这个薛二爷如今竟还没死,且在薛姨妈丈夫死后,独力维持住了薛家家势——

想来这也是薛蟠上京之时,薛家仍能保有百万家资的原因。

其能为纵然不如宝钗之父,却也绝非易与之辈。

因此便疑心此人会对自己的计划有些妨碍。

但如今既确定了薛宝琴和梅翰林之子已于去年定亲,他心中便也放下心来。

因为原著中薛姨妈说得清楚,宝琴定亲第二年她父亲便去世了。

再结合自己这一日半下来对薛家的打听了解,那薛二爷只怕是命不久矣了。

此事于薛家长房自然是雪上加霜,但对自己而言却是天赐良机。

姚弘旭脑中正转动着抱歉的念头,那边王贞仪见他怔怔得“伤心失落”,也不好多作打搅,早敛起裙摆轻步跑了。

只是看那身影,怎么都有些匆匆忙忙。

采星追在后面,一时回头望望,又抬眼瞧瞧,眸中乌珠直转,不禁偷偷抿嘴而笑。

等穿过前面的药堂、药房,进了后头宅院,她便拉着才舒了口气的王贞仪咬起了耳朵来:

“小姐,那公子高高大大的,生得又不白,我瞧着和雪团一样的薛二姑娘总不大般配呢。”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着的!”

王贞仪拍手一乐,又掩口笑道:“只是他瞧着是个痴情的,我可不好再刺激他了。”

采星也悄笑道:“说起来,老爷太太正张罗着给小姐寻一门好婚事呢,只是小姐生得太高,又不太白......”

话到半截,她便噗嗤一笑,忙忙跑了。

“呀!采星你站住!”

王贞仪悄然涨红了脸蛋,气呼呼地追了上去。

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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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垂,浪声涛涛。

济宁渡口灯月争辉,展眼可见官船迤逦,龙旗猎猎。

当中赤帛围栏的旗舰上,甲士林立,仆从趋跄。

最顶层的飞庐之内,锦绣铺陈,灯火通明。

临窗的大案边,胸补团龙、头冠红珠的威严中年正伏案疾书。

一旁着七品服色的首领太监躬身伺候,不时添油剪芯,研磨递档,却并不发出一丝杂音。

好半日,雍郡王姚绍瑀才批完直隶、山东官员呈送的请安文书,一面翻阅着从吏部誊抄的江南官员履历档案,一面随口问了句:

“可都安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