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冲突与回击

轩梓文研究室中，在王少杰说出那句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独具慧眼”后，空气好似凝固住了一般。

而霍雨浩只用一瞬，其余几人的反应便尽收他眼底。

身为老师的轩梓文面露难色地揉了揉太阳穴；橘子眼中则对王少杰冷意横生；紫木虽状若未闻，但眼中也存有一抹认同与自傲；珂珂更是捂嘴偷笑着。

而伏身于桌案前的轩梓文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解压，又摘下了眼镜，为自己那疲劳一夜、布满血丝的双眼按摩起来，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极静的叹息。

他现在的心情，霍雨浩很明白。

轩梓文虽从不看重学员们各自的家庭背景，但他今日这般谦卑到近乎低贱的姿态，赫然与研究室里各种精密昂贵的魂导器，以及四位气质各异、却都带着天之骄子烙印的学员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好了！”

按摩完后，轩梓文眉头微皱，声音不高，却带着导师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打破了这无声的审视视场。

他自然也捕捉到了王少杰话语中的不逊，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蜂窝结构”带来的突破曙光，以及镜红尘赋予的信任和新课题的兴奋，暂时无心去深究学员间的小小摩擦。

他只是本能地维护着这个刚被他“发掘”并赋予新身份的“特别助理”。

“戴云的天赋不在武魂修为和平常的魂导器制作上，而在对魂导器核心原理的直觉理解力和创造性思维上。”

轩梓文的目光扫过四人，尤其在王少杰脸上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这一点，连院长大人也已认可。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小组的一员，享有最高级核心弟子的资源配给。紫木，你负责带他熟悉一下研究室的基本设备和安全条例。橘子、珂珂，你们继续手头的项目。”

“是，老师。”

紫木面无表情地应道，目光如刀般再次刮过戴云。

显然他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但师命难违，他也只得遵从。

橘子温和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手中的刻刀再次精准地落在深紫色金属板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珂珂则吐了吐舌头，对着王少杰和戴云各自做了个鬼脸，继续鼓捣她那个圆球魂导器，嘴里小声嘀咕道：“直觉理解力？听着倒是好玄乎哦……”

王少杰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不再看霍雨浩，径自走到一张空置的工作台前，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一堆亮闪闪的稀有金属零件，看似专注地摆弄起来，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紧绷的肩膀，无不显示着他对轩梓文所说的不以为然。

“跟我来。”

紫木的声音冷硬，没有丝毫温度。

他转身走向研究室一侧，那里陈列着数台形态各异、闪烁着幽光的魂导仪器。

戴云连忙小步跟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任何东西的模样。

他刻意让自己的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呼吸带着点底层人进入奢华之地后的局促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王少杰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以及紫木那带着审视和评估的冰冷视线。

橘子的温婉只是深潭的表象，珂珂的好奇带着天真与顽皮，紫木的冷傲则源于对自身实力的极度自信，而王少杰…不过是个仗着家世、眼高于顶的纨绔。

“看来这几个人的出身倒是没变化。”霍雨浩心底盘算着。

“这是高精度应力检测仪，用于分析核心法阵在极限负载下的结构形变。操作时，精神力必须高度集中，引导魂力以特定频率注入探针，任何细微的偏差都会导致数据失真甚至设备损坏。”

紫木指着一台布满复杂探针和光屏的银灰色仪器介绍着，语速极快，吐字冰冷，丝毫没有考虑身后的“新人”是否能理解。

“旁边的是元素光谱分析仪，用于鉴定稀有金属的纯度与元素配比。操作台下方是紧急魂力切断阀，出现能量失控迹象时，第一时间拍下它。”

戴云一边唯唯诺诺地点头，发出含糊的“嗯”、“哦”声，一边在心里飞速地对应着这些设备的功能与前世的认知。

伊老的神识之火在他精神之海中微弱地摇曳，传递着一丝警示：这紫木，修为在日月算是凝练，精神力也不弱，专注于器，是个好苗子；那王少杰不足为虑，但其背后或许有……

“明白，老师。”霍雨浩在心中回应着，面上却是一副努力理解但显然力有不逮的茫然表情。

紫木介绍得很快，几乎是在走过场，显然并不认为这个魂力微弱、气质畏缩的“戴云”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些。

当走到一台正在自主运转、调试着某种魂导关节臂参数的设备旁时，紫木停下了脚步，眉头再次蹙起。

“这台‘千机’调试臂的参数又偏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像是在抱怨一个不听话的工具，“设定的三轴联动平衡点始终无法稳定，能量损耗率比理论值高了百分之十五。”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调整控制台上的符文阵列，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手停在了半空。

这台设备显然价值不菲，且调试参数极其复杂，没有十足把握，强行动手可能导致更糟的结果。

“紫木学长，”戴云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带着点颤抖，怯生生地开口。

“那个…那个‘蜂窝石头’…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个关节的连接处，不是用一整块硬金属，而是…而是做成很多很多小格子连在一起，像…像蜂巢那样，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把‘劲儿’…哦不，是应力，分散开？格子之间有点弹性，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歪…变形了？”

他的话磕磕绊绊，用词粗糙，充满了底层工匠的朴素比喻，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与紫木刚才精准专业的术语形成巨大反差。

紫木猛地转头，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被“外行”贸然插嘴专业问题的恼怒，但戴云口中再次出现的“蜂窝”一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固有的思维壁垒。

“蜂巢…应力分散…弹性连接…”

紫木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死死盯着“千机”调试臂那过于刚硬的关节连接处设计图，又回想起轩梓文今早兴奋提及的“蜂窝结构”突破。

一个模糊但极具颠覆性的想法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将整体刚性连接，改为微观层面的蜂窝状柔性阵列？利用微小结构的变形来吸收和分散宏观应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仿佛在勾勒新的符文回路。

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陷入深度思考的专注。

他没有再看戴云，但那股强烈的探究欲和思考的漩涡，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

“哼，装神弄鬼。”

不远处的王少杰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根本没听懂戴云那“土气”的建议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这个乡巴佬在哗众取宠。

“紫木所研究的高端魂导器，也是你这乡巴佬能指手画脚的？还蜂窝石头？真是笑死人。”

珂珂好奇地眨了眨眼，看看紫木陷入沉思的样子，又看看依旧低着头、仿佛被王少杰吓得缩了缩脖子的戴云，小声对橘子说：“哎，橘子姐，你看紫木哥好像…真在琢磨那个‘蜂窝’？”

橘子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戴云，又落在紫木身上，温婉的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和计算飞快掠过。

这个“戴云”…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一个能触动紫木思考的“直觉”天才？要不要……？

就在这时，霍雨浩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莽撞”和不安，手忙脚乱地想去拿工作台上一块用于清洁精密零件的绒布。

但动作幅度“一不小心”大了些，手肘“恰好”碰翻了旁边一个盛放着少量待分析金属粉末的浅盘。

“啊！”

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脸上瞬间布满惊慌。

细微的、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金属粉末顿时飞扬起来，在研究室柔和的灯光下形成一片小小的、迷离的光雾。

大部分粉末洒落在地上，但有一小部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飘飘悠悠地，竟朝着王少杰正在摆弄的那堆亮闪闪的稀有金属零件飘去！

王少杰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混账！你干什么！知道这些‘星纹银’多贵吗？沾上杂质就废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遮挡，但粉末极其细微，已然有几粒落在了其中一块零件表面。

戴云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连连鞠躬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王学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擦干净！”

他慌忙蹲下身，用袖子，而非不远处那些更合适的工具，去擦拭地上的粉末，动作笨拙，反而将粉末抹得更开，撒得更广。

“蠢货！别用袖子！滚开！”王少杰气急败坏，心疼地看着自己那块价值不菲的星纹银，对戴云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

“够了！”轩梓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响起。

他一直在旁边光屏上处理昨晚的数据，此刻却被这边的动静打断。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王少杰气急败坏的样子，又看了看惶恐不安的戴云和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思考“蜂窝”问题的紫木，沉声道：

“一点粉末而已，星纹银没那么娇气，用高频魂力震荡就能清除。王少杰，注意你的仪态！戴云，以后小心点，研究室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紫木，带他去领基础工具和操作手册。”

他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戴云，你的工位在那边角落。”

他指了指研究室一个相对独立、光线稍暗的角落，那里有一套基础的绘图工具和一个小型魂导计算器。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轩梓文的压制下就此平息。

王少杰愤愤地瞪了戴云一眼，拿起那块沾了微量粉末的星纹银，走到另一台设备前准备清理。

紫木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脑中的灵光，面容恢复了冷峻，对戴云硬邦邦地说：“跟我去库房。”

戴云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紫木离开。

在转身的刹那，他低垂的眼帘下，目光极其隐蔽地扫过王少杰那块星纹银零件，以及地上散落的、几乎无人注意的几粒特殊金属粉末，嘴角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

“圣灵教常用的‘蚀魂金’微尘…虽然量极少，而且混杂在普通金属屑里，但沾在星纹银上，在特定魂力频率激发下，就会缓慢侵蚀其魂导传导性…王少杰，希望你喜欢这份小小的‘见面礼’。”

二人走后，研究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橘子重新投入雕刻，珂珂继续和她的圆球较劲，王少杰一边清理零件一边低声咒骂着，轩梓文则再次沉浸在自己的光屏数据中。

只有研究室天花板角落，一个极其隐蔽、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微型监控器，闪烁着极弱的红光。

监控的另一端，明德堂顶层那间巨大的办公室内，镜红尘（真身）瘦削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学院。

他面前悬浮的光屏上，正清晰地分割显示着轩梓文研究室的各个角度画面，包括霍雨浩“笨拙”地碰翻粉末、王少杰暴怒、以及霍雨浩低头跟着紫木离开的背影。

镜红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倒映着光屏上霍雨浩那谦卑的身影，如同在凝视一枚刚刚落定的、带着未知纹路的棋子。

“钥匙…”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窗框，“圣灵教的疯狗，可不会轻易松口。霍雨浩…你既然让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就让我看看，你这把钥匙，在明德堂的锁芯里，能转动出什么样的风景…又能，替我撬开多少扇门？”

窗外，属于明都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阳光，正冷冷地洒在明德堂那如同金属山峦般巍峨的塔尖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而在学院外围肉眼不可见的空间里，昨夜被“审判之剑”洞穿的虚空，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热而暴戾的毁灭气息，正无声地警告着所有的觊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