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百家拳一家理

崔常有留下他的破吉普，开走了陆扬的大途乐。

临走的时候，老崔也从破吉普上给他拿了三条祁山。

并解释这种小雪茄用的是加了中药发酵的烟丝，不仅柔和，抽了还不咳嗽。

崔常有鸟枪换炮，乐呵呵的走了。

比之212柔和很多的发动机声还在耳边，马显达又推开了陆扬的房门。

“小陆，把灯关了！”

去港城这一月时间，也把老马累够呛，刚回来想要好好歇歇，结果崔常有开车的声响，又扰了他的好梦。

如果崔常有怎么来的怎么走，马显达也不会再起来这一趟。

崔常有开走了进口新车，觉着陆扬处事妥帖的马显达，这才走了这一趟。

“先生，今天要说哪路拳？我想听听形意拳！”

关了屋里的灯，陆扬摸黑坐下，听马显达的意思，今夜不练，而是要传法。

真传小黑屋里练密招、黑拳，有演示动作的必要，因此没必要关灯。

关灯，一是着重，二是防备有人偷听，这么看来今夜所传之法，定非凡俗之******及北方拳种哪一门能打，最能出成绩的非形意莫属，只是形意不得真意，打打普通人还行。

真要拿着形意套路去打职业选手，那纯纯的就是脑子有大病。

“那就说形意，形意脱胎于心意把，心意把又有变种心意六合，小陆，知道何为真传么？”

马显达顺势说形意，陆扬一听他的话头，就知道说的不是形意。

至于何为武行‘真传’，陆扬不得真传，自然不懂真传。

他虽通百家拳晓千招式，但通的是套路，晓的是套路在荧幕上的展现方式。

他虽说比一般练习套路的人更懂套路招式的运用，但真要论及真传，他跟剧组的运动员们一样，不得真义。

至于他为什么能打？

那是因为石泉村那只羊的传武圣体厉害，体能、速度直追专业运动员，速度快过对手，自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先生，我不知！”

“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外三合即为真传，不得外三合者，皆是花架子！”

“何为外三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即为外三合。”

“得外三合者即为真传，知你为何能在港城盖压群伦吗？”

“只因你外三合之余，又有气与力合，还有两三成的意与气合，所以呀，你一个四合半打那些个外三合未合之人，如戏婴童……”

听到马显达讲真传，陆扬起初还是挺激动的，但老马说完，他却有些迷茫。

传武千多年，难道讲的就是外三合跟内三合？

“先生，仅以外三合解释真传，是不是有些片面？”

“嘿嘿！这就是武夫自抬身价的法子！”

“古来功夫至简，就是‘嘁哩喀喳’那么几下，拳出如弦崩，回手如钩杆就是功夫，剩下的都是经验。”

“先生，那自古以来有内三合外三合六合之人吗？”

“没有！四合半即为最高！”

“意在哪神如何？我是说不出来，我的师门长辈也说不出来，我长辈的长辈也说不出来，练猴如猴那是学猴！”

“气与力合，就是呼吸与发力的配合，配合好了，拳力倍增！”

“意与气合，就是你想打人之前，想好了怎么打，对手还傻乎乎配合，让你顺畅打了出来，这就是意与气合。”

“意与神合？刚刚也问了意在哪？意是杀人意，要合什么神？又怎么合的上？”

“所谓功高，不过四合，所谓真传不过三合，神三鬼四的玩意儿，能说不能信呀！”

“多出来的半合，不过就是心中的杀人意可以跟呼吸相配合，人在怒极之时，也可以力量倍增。”

“而你那半合，只在一脚后撅踢中尚能留力不杀人，所以才给你一个意与气合两三成的评价，这半合，即为传武神怪之说的根源。”

黑暗中的马先生说完，陆扬也就知道为什么要关着灯说了，这就是普通人对于传武该有的认知。

或许外三合内三合是真的。

但内三合里有太多解释不通、也展示不出的东西，宁可信其有，那误导的是自己。

不管黑暗中的马先生说的对不对，但陆扬就是觉着对。

“先生，这么解释，那真传又为什么能打？”

“自然是练出来的能打！难不成是嘴上说说就能打了？”

“打枯瘦之人，你枯瘦就能打！”

“打高壮之人，你最好一样高壮！”

“打散打运动员、拳击运动员，你本身就该是一样的散打运动员、拳击运动员。”

“先生，这么解释，只怕前人会不高兴！”

“前人就是这么练的，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他们练好了，跟你讲外三合之外还有内三合，前两合尚可理解一二，第三合你怎么练？什么是神？神在哪？”

“古往今来选武举人、武进士、武状元，较力论的是状元石、状元刀、状元弓，较力之外的较技，论的是马上功夫、马下拳脚，除此之外唯有兵法韬略。”

“兵法韬略之外，可并没有气、意、神之说，气意神练好、练不好无所谓，但外三合练不好，弓拉不开、石举不起、刀舞不动。”

“状元石三百斤，两侧开宝瓶口，抓手位置在上方三分之一处，悬石于腰间滞留，起时需双脚抓地发力，滞留之时，双手与腰腹发力，所以要手与足合，不合，状元石难举！”

“状元弓十三力，古人射法，马步弓身、前手如拒、后手如撕，所以要肘与膝合，不然十三力巨弓难开，我不会射箭，因此理解不深。”

“状元刀乃百二十斤关刀，武试取状元，须胸后舞刀花，肩胯不合，我就问你刀花怎么舞？此类杂耍关刀，我也未曾练过，但我精擅通备剑袍，想舞剑花必须肩胯一体。”

“过了武试三关，我刀舞百二十斤、腰间悬石三百斤、手开十三力巨弓，你跟我讲气与力合，我认，但你跟我讲什么意与气合、意与神合，屎给你打出来！”

“所以么，真传不过外三合，外三合练好，再练好速度、反应与力气，那就是真传中的真传，此为真传。”

听面前马先生说完真传的由来，陆扬颇为认同，这也是他一直在想却没有想通的。

体能之外，传统武术的核心是什么？

就是陆扬一直在想的问题。

他原以为就是百家拳、千招式。

现在听马先生说完，他也顿觉被醍醐灌顶了。

武举千年，练了千年的外三合，也就是举大石、拉大弓、耍大刀的技巧，就是传武的核心。

但核心是外三合，招数又是什么？

只有外三合，没有招数，那有了核心的传武，可未必能打。

“先生，那招数呢？即便能练到外三合，没有招数怎么打？”

“开篇明义就给你说了，出拳如弦崩，回手如钩杆，那就是打法！你能练到武试合格的外三合，还特么在乎什么招数？”

“武举人要举石两百斤、开十力弓、八十斤的大关刀胸后舞花，我就问你，你都这样了，学什么招？一拳过去，人要被打死的！”

听完了马门之内，不能与真传之外说的传武核心。

陆扬想了一会儿，起身给老马又拿了一条万宝路，开条开盒，给他点上，自己点了根崔常有送的祁山。

夹杂着微微草药香的烟气入喉，吐出，他才开了口。

“先生，此次在港城对战泰拳手，我也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就别说，当说就赶紧说，我这一路也挺累，说完了还要回去睡觉。”

陆扬要说什么，他一提泰拳手，马显达就知道，而且年轻的时候也练过。

“先生，我想借用泰拳手跟拳击手的训练方式，训练剧组的运动员们！”

“那用不着，传武也有抖大绳、摔地秤、抻皮条、拧棒子、拉滑车、抖链子、耍拧子、绞竹棒这些功力把式。”

“我说的你没练过？霸王砖你总练过吧？这还用学他们的？”

马显达说的这些东西，也一样是在小黑屋里练的把式。

传武的这些器械，跟摔跤器械殊无二致，所差无非功力与拳架的配合。

“先生，我说的不是基本功的训练，而是体能训练跟国际接轨，辅以套路的传武格斗。”

“这就跟岛上的空手道类似，我在港城所闻，这几年国外的空手道甚嚣尘上！”

马显达一听就懂的，不是陆扬想说的。

他想说的是在体能上对标国际化，之后，用国际化的体能训练方法，给传武拽进擂台竞技比赛之中。

传武的招数、套路，很难让西方认同。

但体能训练西方自以为是他们系统化、科学化的，所以从体能训练入手，反而更容易融入。

马显达说外三合是百家拳里唯一的道理。

反推体能训练也是一样，有了相同的体能训练，炮拳、撑锤、钻拳看样子就跟直拳差不多了。

“小陆，这话即便不在体委说，也该在京队说，在剧组说？你可别指望我，我可没那本事……”

老马鉴于陆扬做事妥帖，没有收下那辆崭新的大尼桑，才给他说了些不该说的真传。

所说，无非就是百家拳一家理。

他是想让陆扬专注于外三合，或者是那四合半的修炼。

拳谚所谓日日练日日功，自打陆扬来了剧组，马显达就没见他正经练过功，因此才有此夜谈。

没曾想，陆扬去了一趟港城，眼界宽广了不少，想的却是将传统武术，融入世界大赛之中。

这也是体委跟武术界所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先生，不然！别忘了促成这次展会的关键，日方的少林拳法联盟！”

陆扬说到少林拳法联盟，马显达可就不累了。

他起身开灯，拿出笔本，如在港城长城片场一样，又准备开始记录了。

“小陆，你的意思是传武东渡，增强少林拳法联盟的实力，让他们在岛上跟空手道，自己人打自己人么？”

如陆扬想要在传武之中，引入泰拳手、拳击手的训练方法，马显达不听就知道一样。

陆扬点出少林拳法联盟，马显达这边稍一联想传武东渡，也就有了岛上互相踢馆的乱象。

这特么就是民国江湖的翻版，马显达之前的小半辈子，听的最多的就是马门老辈们嘴里的江湖。

真传，至真至贵，合一门一派之力，一两辈两三辈人中，才能培养出一两人。

这一两人，可不是让他们上擂被人打死打残的。

许多时候的真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出手的机会，靠的就是陆扬口中的这种借力打力。

“先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咱们的少林寺不能白拍，电影大火之后，随带的就是传武东渡，但传武东渡之前，必须有一套系统性的体能训练方法。”

“先生，这种方法在国内可以是传武的老法子、老器械，但出了国门，拳击用什么，我们就得用什么！”

“您说的百家拳不过外三合，我说的就是科学的训练方法，才是传武走向世界的契机！”

“当然，能走出去的只能是套路，规范体能训练方法的同时，我们也得规范教授传武套路的教练员，这时候就得说：非我门下、不传妙法喽……”

陆扬说完，马显达却没有记完，但记到非我门下之前，他却只以一个感叹号结尾，并没有记下‘非我们下、不传妙法’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说的不是门户之见，而是传法之前要清理门户。

这话没法记也不能记，更不敢记，只能在提建议的时候，说上一句‘规范传统武术的教授路径’。

至于建议之外的踢馆、踹山门，以及武行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到时候无非‘经过努力、顺利达成’这八个字。

记下来怎么报？

报了又该怎么办？

办砸了谁又能收场？

致伤致残还好收场。

致死呢？

所以不能记，也不能说，只能做，而且还不能明着做。

“所以你要借剧组为遮掩，培养一批穷凶极恶云中鹤？”

“先生，不是一批，而是一批批。”

“这样各省武术队的运动员们，才能不负韶华时的勤学苦练！同样，这也才对得起咱们拍出少林寺过程中，经历的艰辛与苦难……”

陆扬这话马显达并不赞同，展会跟拍摄过程中付出艰辛的是运动员们。

付出苦难的是踢馆、踹山门的那些人。

应对踢馆，上擂硬接，可不是最好的办法。

马显达心里有很多可以不用打擂的法子，但这些法子港办的人不懂，所以才被陆扬引着摆下了大枪阵、霸王擂。

虽说大枪阵、霸王擂也是他马显达点头之后才摆下的，但港办的人也没问他有没有拒绝挑战的办法？

在老马看来，陆扬在港城扬名，就是国内武术界在港城扬名。

涉及到了老本行的发展，马显达这边自然秉承你不问我不答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