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陆暮还是走进了熟悉的宗亲村落。
很快就听到了,在对面的山头上,传来了一阵阵的人声喧哗。
这场景,这声音,他最熟悉不过。
即便是穿越到来,七十岁才有了记忆,算是觉悟胎中之谜,记忆也实打实是他的经历。
只听到对面山头传来的人声,有老幼妇孺,小孩嬉闹,分明就是清明时节祭祖。
所谓祭祖,也就是各家备好三牲祭品,清扫祖坟,烧香祭拜。
当然了,如今是灾年,这三牲原本指的牛、羊、豕,也许会换成鸡、豕、鱼。
陆暮深吸一口气,勒停了马绳,翻身下马,身后带来的二十名府兵跟随。
今日剿匪,引蛇出洞,是陆暮和黄川的图谋,陆暮不需要做什么,只等待安排好的府兵,和黄川里应外合便是。
眼下。
他要做的,仅仅是给匪寇一个信息……他回了宗亲,恰逢清明扫墓。
陆暮加快了脚步,往那儿时记忆里,清明扫墓的山路走去。
期间,经过了田埂,闻到了熟悉的泥土芬芳。
那远处的一处处矮黄泥土墙房子,也和记忆重影着,十二岁被卖做佃农之前的记忆不断浮现。
近了。
走过羊肠小道的山路,前面有宗亲的说话声,拐过一个弯后,眼睛一亮。
只见前面有个山坟,一个小小的土包,附近的杂草都被跑出,土包前放着祭品三牲。
山坟前的空地里,宗亲或站,或蹲,或有些不将就的干脆坐在地上。
所谓宗亲,不仅仅是陆暮和陆崖柏一脉,陆暮父亲的父亲,兄弟开枝散叶,形成了姓氏宗亲。
宗亲们扫墓之余,三五成群,各自议论着家常,交头接耳。
有些还扯着嗓门,大声说着什么。
还有许多十岁半的小孩,嬉笑打闹,围着大人们追逐着。
陆暮一阵恍惚,看到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光阴,他也是儿童的一员,小时候带着陆崖柏在清明祭祖扫墓之余,总是特别兴奋。
只因为祭品三牲回去可以吃,乡下人,想要吃一顿肉也只有过节了,有肉吃能不兴奋吗?
定睛一看,这还是陆暮父亲的坟,换做是退佃之前,陆暮来的不是时候,现如今,却是正是时候。
说起来,陆暮被父亲卖到赵家,心里没有怨气是假的,此行到来也不是祭祖。
一者,为了剿匪而来。
二者,既然来了便看看,就当做是给过往做个告别,给宗亲做个决断。
一句不能祭祖,他不可能不在乎,此来也不为祭祖,更多是想证明些什么…陆暮心里其实有些复杂。
其次。
陆暮的到来,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竟然带着府兵前来,这些府兵有训练有素,有武人气魄。
宗亲里有年老的陆崖柏,有陆家津,陆方,还有就是早已经没有印象的宗亲。
见是陆暮,陆崖柏睁大了老眼昏花的眼睛,陆家津和陆方却是脱口而出。
“大伯!”
“大爷爷?”
一时间,宗亲们纷纷愣神,旋即都惊讶惊呼,其中,有几位老人是得知陆暮的。
宗亲之中有出息之人,能够让人沾光,一看还是府兵军官,威风凛凛,也能让宗亲在这一带有靠山,有胆魄。
哪有不敬之理,纷纷上前问好。
但是,陆暮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在等战报送来。
事实上“里应外合”早已经展开,也不用等多久。黄川或许真有些才能,安排的时间节点非常巧妙。
不多时,山下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陆暮微微抬头,他知道,剿匪一事有结果出来了,也终于是看向眼前宗亲。
陆暮现如今,仅仅是站着一言不发,也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原本喧闹的宗亲,见陆暮不应,都不敢开口。
不知不觉,那个生怕被宗亲见到,趁着天黑狼狈离开的佃农。
一言不发,也成为了焦点。
见结果出来,有府兵来信,这便要转头下山去。
“那个……陆大哥,你可是要走了吗?”一个同样上了年纪,陆暮还依稀记得儿时见过,却物是人非的老人,用苍老的声音喊住,口里说着:
“唉,你能够退佃,能够出头,可是让我们宗亲都脸上有光了啊,此行回来,不如入了族谱,进了祠堂再走?”
“不了,我最后回来一次。”
陆暮没有说明白,但也能让人听出来,他和宗亲之间的情分,从此也就尽了。
其外。
他知道宗亲在古代里,是谁也不想剥离的群体,毕竟这人啊,终究是群居。
且宗亲设有义田,义庄,接济宗亲贫困老人。
有道是宗亲年过七十,贫无所依者,月给米三斗。
但是,佃农除外,对此前的陆暮没有任何帮助,陆暮以后,自然也不会帮他们。
话落,宗亲们纷纷心寒,也仅仅如此,却远远比不了陆暮当佃农时候举目无亲的感受。
唉……一些知情的宗亲老人,也只能无奈叹息,陆崖柏儿孙,也复杂的低垂着头。
“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吧?”
陆暮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还真有这一天,此行也算是找回了当佃农丢失的部分人格,说不畅快是假的。
想了想,却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这只是莫欺老年穷罢了,这个年纪还玩声色犬马,也已经不适合了。
即便,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轻快。
宛如郊游回来,心情愉悦,也有心情欣赏宗亲山下的一条河了。
清澈的小河里,鱼儿在游动着,在水草觅食,河旁不少年轻的父母,卷起袖子在洗衣服,一边露出雪白的手臂,一边大声的聊天。
意气风发的陆暮经过,多看了两眼,却引来一阵欢笑打趣。
“那是谁家的大人,可是看中我们这鲁寡妇了?”一名有些发胖的妇女打趣道。
“他太老,你留着吧,我才不要呢。”那寡妇笑道,旋即又面露娇羞,看向陆暮身后的府兵:“那些汉子好年轻,这般我才要。”
“你个寡妇懂什么,老男人才好,懂得疼人呢!”
陆暮收回目光。
扎心了。
果然啊,出头又如何,声色犬马又何用,终究是老了。
就连那府兵带来了信息,剿匪已经成功,陆暮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下山。
垮上了马。
陆暮最后回头,看向这熟悉又陌陌的宗亲之地,毅然转头带府兵离开。
陆暮知道,他这次离开,和宗亲在没有了交集的可能了,今生也许都到此为止。
他很清楚,剿匪立功立威后,当了曲长,有了家底,更有着老有所成的命格,但是,他的路还很远。
他还有希望踏上修仙路,相较于宗亲,他走的是一条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路。
灾年来了,也愈发乱了,他会带着家小走下去,将来他会有自己的族谱。
也不管自己和家人将来是福是祸,是吉是凶,都不会后悔这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