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成……
陆暮怀着决然的心情,扭头就走。
天刚亮,还很早,万里无云的天气,见到的佃农心情都很轻松。
但是,陆暮却思绪万千,考虑着此行目的有二。
一者,退佃不成,落草为寇,从此过着彻底看不到将来的日子。
二者,退佃成了,投靠豪强,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名府兵。
其次。
豪强也是一丘之貉,通过举荐、门第或科举进入官僚体系,形成“官绅一体”的地方权力脉络。
在乱世或边远地区,豪强常蓄养私兵。
要说地主是乡绅,那么豪强就是士绅,既是中央集权的挑战者,又是基层社会的实际控制者。
也同样是通过兼并土地积累财富。他们占有大量农田,雇佣佃农或奴仆,形成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
陆暮已然没有了回头路,豪强府兵部曲,是最好的选择,也顾不了那么多。
一如既往。
穿越前的辞职跳槽,便是如此,本质没有改变,最多只是加薪。
讽刺吗?
这世界从来都没有改变。
不过是换了种剥削的方法罢了。
无从选择……
多数佃农终其一生在“五口百亩“的理想与“田无常主“的现实中挣扎。
自己起码走到了分叉口。
这么一想,是不是挺不错的了。
反正也逃不了。
冒险迁徙也无法获得土地所有权,迁徙途中死亡率常达五成。
此类便是流民。
“呼!”
陆暮来到了主家这儿,深吸一口气。
一如既往的五进纵深,由内而外,分别是正房、厢房、祠堂、账房、宴客厅、粮仓、私塾。
其外。
主家也不仅仅是有佃农,下人颇多,有门丁、管账、长随、侍从、书童、丫鬟、马倌。
陆暮早早赶来,本以为会被拒之门外,结果无人在乎。
身为一名耕种了数十年的佃农老人,一来二往,都算见过。
并不认为这么一个大半截入土的人,还指望能做些什么。
一路进入了正厅,甚至与主家赵春生的大儿子撞了个正着。
他心不在焉,也没觉得如何。
此外。
陆暮看着这名主家大少,神色并不好,眉宇之间有忧愁烦闷。
很显然童试已经放榜,今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讲道理,这科举很难,哪怕是地主家的子嗣,条件充足也屡次不中。
那些穷尽三代的佃农,想要科举出头难度可想而知。
“嘚哒!嘚哒!嘚哒!”
身后脚步声响起。
“你是谁!”
“怎么到此来?”
“真当这是你家了?!”
赵春生在身后走来,声音充满了不悦,看到陆暮转头,认出了这个头发花白,身穿破烂布衣,裤子很短露出脚踝的老人,语气缓了缓,道:
“老陆,是你啊,你来这儿做什么?”
“老爷,是我,我有事找来的。”陆暮回头,心里在腹诽果然,不久前还客套什么“当做自己家”,一换嘴脸便是“真当这是你家了”,毕竟是来退佃,没有显得太过精神,微微咳嗽,嘴里说道:
“老爷,我年事已高,今年七十有四,唉,时日无多,恐怕要退佃了,还望老爷成全。”
说罢,陆暮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激荡。
这一步至关紧要,徭役的急迫在心里缭绕,不容有失。
事实上,陆暮不是以“老”为由,而是以“时日无多”为由,这是有讲究的。
他看起来,已经没那么老了,不能单纯以“老”为由,但是岁数摆在那里,可以用“时日无多”,并且一个时日无多的人,本身也是豁出去的,是危险的。
“退佃?”
此话说出,赵春生脸色一垮。
他并没有好脸色。
一早,就有佃农跑进了家中来,且出现在了正厅,往小的说,这就是没有规矩!
往大的说,倘若是要来害人性命,这是个隐患。
回头自是要责怪门丁和丫鬟。
看在陆暮是个老人的份上,他没有发难,但是,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今日没有外出,身上穿着的,还是一袭白睡衣,没有穿戴衣冠,有些狼狈。
显然,这并不是谈话的时候,也不是谈话的地点,这根本就不是佃农能来的地!
赵春生压低心中不悦,问道:“老陆,你虽然年事高了,可也还能耕地啊,去年不就耕的好好的?”
“或是说,我赵家待你不好?可还记得我撮合你成家的恩情?”
讲道理,陆暮原本便是牛马,就如穿越前都是孑然一身,做好了不娶老婆,不生孩子的打算。
在这里,却撮合他有了妻儿,这实属是有恩。
这点错不了,哪怕得知这其中的背后,是主家为了让佃农世代为佃,为了让自家多出佃农人口,增加剥削的利益。
恩就是恩,这点赖不了。
“老爷待我不薄,我记在心里的。”陆暮没有反驳什么,面露苦笑,手放在嘴边,又咳了几声,口里说着:
“一者,我时日无多,耕不了几天了,二者,退佃之后,去做着些想做的事情,不枉此生……若非如此,也不会退佃。”
陆暮心跳加速。
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想彻底撕破脸。
原本要好好积攒,真要退佃也不应该是现在,应该再等些年头,却被徭役一事打乱计划。
只能硬着头皮来。
见状,赵春生眉头大皱,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哪怕是脱籍赎身,有天价的银子,他都不会放人,因为这代表着主家走向了没落。
诚然,哪怕是乡绅地主也需要不断的购田,购宅,以保证越来越多的丁口所需要的花费。
其外。
地主也会没落,也会日落西山,诸如灾年、战乱、腐败、树敌、豪强欺压垄断等等。
衰落之年,才会有佃农赎身,才会有老农退佃,这是多年以来的规律。
倘若传出去。
脸面无光。
不过,退佃也并不是完全不行,也看情分,赵春生想到这些年陆暮踏踏实实,兢兢业业。
往年灾年,收成也很不错,并且经常送些田鸡,田鼠。
想到此处,及时不悦,也没有再阻拦,却也不会就此放人。
“老陆,看你这数十年里,为人不错,便和你说清楚吧。这年头,退佃后难以生存,因此不得不继续依附地主,这是常识。”
“时日无多大了,退佃并不是不可以,你可知道,无田可耕的下场?”
“你说退佃之后,去做想做的事情……”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