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月葬骨

赤月第七次攀至穹顶时,荒原刮起了蚀骨阴风。

叶尘用麻布裹紧口鼻,腐臭味仍顺着衣缝往骨髓里钻。靴底碾碎的砂砾泛着血锈色——这是上古神魔之血浸染三千年的铁证。他弯腰避开横亘在乱石间的半截金骨,骨骼表面浮动的道纹忽明忽暗,昭示着主人生前至少是大能境巅峰的存在。这种级别的遗骸本该被圣地供奉,此刻却与凡夫枯骨混作一处,任砂砾磨去昔日荣光。

采药篓里的九阴草簌簌震颤,叶片渗出紫黑色毒露。叶尘猛然顿足,西北方的紫雾正翻涌如巨兽苏醒。三支幽蓝箭矢贴着头皮掠过,钉入焦土时炸开森白冰霜,被波及的砂砾瞬间凝成剔透琉璃。他翻滚着躲进风化岩缝,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震得耳膜生疼。

七道流光撕裂铅灰色天幕。青铜罗盘碾碎沿途骸骨,黑袍人踏着血色葫芦悬停半空,葫芦嘴喷涌的煞气凝成九颗獠牙毕露的骷髅头。骷髅眼窝跳动着幽蓝磷火,下颌开合间发出金铁摩擦般的嘶吼:“洛青璃!剑图交出来!“暴喝声掀起肉眼可见的音浪,岩壁簌簌落灰,几块碎石擦着叶尘脸颊划过,带起火辣辣的痛感。

紫衣女子踉跄坠地,袖口金剑纹饰浸透暗红。她反手将佩剑插入焦土,剑刃震颤间迸发刺目电弧,方圆十丈砂砾熔成赤红琉璃。叶尘瞳孔骤缩——剑穗上的青铜铃铛,与三年前黑市那枚残铃如出一辙!那日他蜷缩在墙角,亲眼见着半枚残铃换走整座村落的存粮。买主摇晃铃铛的刹那,三头赤瞳狼王当场癫狂,生生撕碎了三个筑基修士。

“咳...“女子呕出带着金丝的血块,怀中跌出半块青铜残片。叶尘的梦境骤然翻涌:九座巨门贯穿星海,门前堆积的仙尸淌出鎏金血液,汇成淹没星辰的长河。河底伸出苍白手掌,指尖缠绕着与青铜铃铛同源的纹路...鬼使神差地,他扑向残片,指甲抠进焦土拖出五道血痕。

指尖触及冰凉的刹那,颅骨内炸响机械低语:“葬墟之眼,开!“

右眼迸发的青铜光泽撕裂虚妄。黑袍人体内灵力暴走的轨迹纤毫毕现:十二正经缠绕猩红煞气,膻中穴的元婴燃起漆黑火焰,眉心祖窍悬浮着半枚残缺道种!血色葫芦喷出的鬼爪暴涨三丈,利爪缠绕的怨魂哭嚎着撕碎剑阵残芒。洛青璃踉跄后退,咳出的金血中夹杂着内脏碎片。

锈柴刀劈向鬼爪侧翼的灵力节点,叶尘虎口崩裂也死死握紧刀柄。金石相撞的爆鸣震碎岩壁,气浪掀飞三具千年不腐的古尸。整条右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却咧嘴笑了——葬墟之眼映出的破绽分毫不差!

“哪来的蝼蚁!“黑袍人袖中飞出九幽寒魄针。时间在青铜视界里无限拉长,叶尘能看清每根毒针表面篆刻的冰霜道纹,甚至针尖凝聚的至阴寒气如何扭曲空气。身体却像陷在泥沼,勉强侧身避开要害,仍有三根毒针贯穿左肩。鲜血喷溅在青铜残片上,竟泛起诡异的金属光泽。他嗅到血液里弥漫的青铜腥气——这与梦中仙尸的金血何其相似!

洛青璃的剑锋抵住咽喉。剑柄镶嵌的留影石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女子染血的指尖点在眉心,金纹顺着经络直刺心脏:“不想被炼成血傀,就引动葬血!“蛰伏的力量被粗暴唤醒,东南方九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十万游魂的哀嚎顺着地脉传来。叶尘的瞳孔倒映出恐怖画面:

赤蛟銮驾碾碎云层,七皇子炎天麟高举蟠龙玉玺。活人祭坛流淌的鲜血汇成溪流,玉玺底部的“受命于天“四字篆文泛起妖异红芒,贪婪吮吸着生命精华。篆文边缘渗出粘稠黑浆,滴落时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孔洞。地脉深处传来洪荒巨兽般的低吼,整片荒原的砂砾开始向祭坛方向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吮吸众生精魄...

洛青璃的剑锋割开叶尘掌心,金血泼洒在青铜残片上。残片骤然熔化成液态,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在他右臂凝成狰狞的青铜刺青。剧痛如万蚁啃噬骨髓,叶尘却仰天嘶吼——地脉深处涌来的荒厄之气,正疯狂灌注进刺青纹路!

“以血饲剑,以魂为引!“洛青璃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诛仙剑虚影暴涨百丈,剑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太古铭文。黑袍人的血色葫芦轰然炸裂,九颗骷髅头哀嚎着化作青烟。蒙面人祭出的追魂锁链绞碎剑光余波,链刃擦过叶尘脖颈时,青铜刺青突然暴起,将锁链熔成铁水!

“剑骨为舟,神魂作桨!“洛青璃拽着叶尘跃上剑芒。冲天光柱撕开阴云,地脉在脚下崩裂成蛛网状焦土。三百里剑痕犁过的轨迹中,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指尖缠绕的猩红肉芽如蛆虫蠕动。最前方的骷髅手握半截青铜戟,戟刃残留的仙道杀阵被荒厄激活,幽蓝电芒化作雷蛇直劈天灵!

叶尘的葬墟之眼暴射青铜光束。熔断的戟尖化作铁水浇灌白骨,五具傀儡在青烟中崩塌。右臂刺青传来灼烧感,他忽然明悟——这些傀儡的移动轨迹,竟与青铜残片上的纹路暗合!

三更梆子响过,二人坠入枯骨堆砌的矮坡。洛青璃的诛仙剑插进焦土,剑身爬满黑色脉络。她突然掐住叶尘脖颈,指尖陷入青铜刺青:“你母亲…是否姓慕?“

地底传来窸窣声响,森白指骨穿透岩层。血饲傀儡的胸腔内,跳动的血精映出两人苍白的脸——那分明是前日失踪的采药人心脏!

最庞大的傀儡缓缓起身,拼接的骨骼泛着青铜光泽。它摘下自己的头骨按在掌心,空洞的眼窝里亮起两簇幽火:“葬血者…钥匙…“沙哑的低语震得砂砾跳跃,叶尘的太阳穴突突剧痛。破碎的记忆翻涌:妇人将青铜残片缝入婴儿心口,窗外赤月照耀的巨门轰然开启,苍白手掌垂落的锁链贯穿星辰…

“西南三里,地脉缺口!“叶尘拽着洛青璃狂奔。傀儡掷出的青铜戟撕裂空气,戟刃未至,杀意已在他后背烙下焦痕。葬墟之眼映出地脉灵流,他猛然折身撞向左侧岩壁——戟尖擦着耳畔掠过,将三具傀儡钉死在岩层上!

五更梆子敲响时,他们跌入天然地穴。洛青璃布下敛息阵的指尖突然僵住——叶尘心口浮现九瓣血莲,每片花瓣上的鬼脸与穴外凝聚的九狱鬼面一模一样。遮天蔽日的鬼面睁开竖瞳,血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找到你了…葬血者!“

炎天麟的扭曲面容浮现在鬼面舌尖。地穴岩壁龟裂,十万生魂炼化的血核从裂缝渗出,核心处悬浮着半枚青铜钥匙。叶尘的脊椎窜起寒意:钥匙纹路竟与梦中巨门的锁孔完全契合!

洛青璃的诛仙剑突然脱手刺向血莲。剑刃割开的空间裂缝中,伸出一只布满星纹的手掌。指尖轻点血核的刹那,整片荒原的时间流速骤变——砂砾悬浮半空,鬼面的嘶吼凝成固态声波,叶尘喷出的血珠停滞在眼前…

“尘儿…“

星纹手掌的主人低语着,将青铜钥匙按入叶尘眉心。海量记忆洪流冲刷识海:九座巨门在星海中缓缓转动,门缝溢出的黑潮吞噬着万千小世界。母亲临终前呢喃的“钥匙“,竟是开启这灭世灾劫的契机!

鬼面发出刺耳尖啸。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血核炸成漫天黑雨。叶尘的青铜刺青蔓延至全身,右眼瞳孔化作跳动的星辰。他抬手虚握,坠落的黑雨凝成三千青铜剑:“这一局…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