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因后果

屋内,一桌酒席早已备好,三人一一落座。

董成举盏道:“今日得见沈郎君重造猛火油柜,方知霹雳炮确有其事。先前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沈舟连忙回礼:“将军言重了,些许微末技艺,不足挂齿。”

王院首在一帮捋须问道:“老朽冒昧,不知这霹雳炮究竟如何改制?可否赐教一二?”

沈舟也不藏私,当即讲述了技术细节,王院首不时追问,董成偶尔插话符合两声。

听罢,王院首感叹:“后生可畏啊!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轻便有此等造诣,日后必成大器。”

沈舟谦逊道:“院首谬赞了,这霹雳炮也好,猛火油柜也罢,用的都是这世间常见的道理,我不过是将前人的智慧归纳总结罢了。”

王院首若有所思:“哦?那依你之见,这天地万物皆暗藏至理,便如那大气压力之说。

若能参透其中玄机,不但可改良猛火油柜,其他器物想必也能推陈出新?”

沈舟颔首:“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如同这杯盏中酒,此刻装的是酒,他便是一个分量,若换成清水,虽同是一盏之量,轻重却有分别。”

王院首却举一反三,以手比划:“恰似旧式猛火油柜运作之理!推杆下压,气的分量没变,空间变小,浓度便增;若将推杆提起,空间变大,浓度又减。是这般道理不是?”

沈舟拱手笑道:“院首高见,这浓度二字,确实道出了其中真味。”

王院首忽然拍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且慢!若依郎君方才所言,”

他取过两只相同的酒盏,“取同等重量的酒与水,分置这两盏之中。”说着将酒水分别倒入盏中,果然见液面高低不同。

当即抚掌说道:“观其占位多寡,酒居七分而水满十分,这般说来,岂不是能推算出二者浓度之差?”

沈舟见他竟能自行悟出密度的概念,不由暗自惊叹,果然,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他们欠缺的不过是引导罢了。

随即连忙说道:“院首所言极是。在下称之其为密度。譬如以水密度为一,若某酒仅占半杯,则中分其度。”

“密度...”王院首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董成见状说道:“沈郎君果然才学过人,王院首在临安时,等闲人物可入不得他的眼。”

沈舟连忙摆手:“在下不过信口闲谈,当不得真。”

董成正色道:“不必过谦,不知沈郎君日后有何打算?”

沈舟闻言苦笑道:“眼下还是戴罪之身,生死尚在未定之数,哪敢妄谈将来。”

董成将酒盏重重一放:“此言差矣!既已证实霹雳炮非虚,某自当禀明魏大人,彻查此案始末。”

说着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魏大人最是惜才,定会全力周旋。沈郎君但放宽心,静候佳音便是。”

沈舟郑重拱手说道:“如此,便有劳董将军了。”

见沈舟神色犹疑,董成放下酒盏:“沈郎君可是还有疑虑?但说无妨。”

沈舟眉头微蹙:“在下始终不解,那汤通判为何要构陷我等?其中可有甚么缘故?”

董成呻吟片刻:“沈郎君可知那通判姓甚名谁?”

“听说唤作叫汤弘。”

董成目光一凝,低声道:“中书舍人、兼权吏部侍郎也姓汤。”

沈舟讶然:“纵是亲眷,岂能这般肆意诬陷良善?”

董成以指蘸酒,在案上写下“汤思退“三字,随即抹去:“此人乃秦会之门生,某只能言尽于此了。”

沈舟闻言心头剧震,他不认识汤思退,秦桧他熟悉啊,他的门生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等等,秦桧是有名的主和派,汤思退必然也是,又想起日间公堂上汤弘与魏胜剑拔弩张之态,而魏胜,根据他生平的履历来讲,是个主战派。

“主战派、主和派...”沈舟瞬间明悟了。

自己竟被卷入了朝堂党争!

此刻采石矶大捷余波未平,宋军气势如虹。主战派必然借势而起,主和派岂能坐视?

海州地处前线,魏胜以义军起家,虽智勇双全却根基尚浅,正是主和派杀鸡儆猴的上佳之选。

那市舶司副使通敌案,恐怕就是汤弘设下的圈套...

应是审问得知那陈嵩收到哪些商船行贿,便守着这些商船回归,按上通金的罪名。

沈舟越想越是心惊,若真让汤弘坐实商队通敌之罪,牵连数十上百人,魏胜这个知州轻则丢官,重则掉了脑袋。

沈舟一番猜测不说百分百,也八九不离十。

思及此处,他倏然起身,长揖到地:“多蒙将军指点迷津,不然在下至今仍蒙在鼓里。”

董成连忙扶起:“沈郎君何必如此,倒是累你平白遭此横祸,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沈舟神色黯然,轻叹道:“事已至此,在下别无他求。只是某一兄长亦遭牵连,如今嫂嫂独居海州,日日盼信,不知可否托人捎封家书?”

他抬眼望向董成,恳切道:“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寻常话,绝无他意。”

董成略作沉吟,点头道:“既是寻常家书,倒也无妨。某可差可靠之人代为转交。”

说着又嘱咐道:“只是这书信须经查验,还望郎君见谅。”

沈舟回答道:“合该如此。”

一旁,王院首忽然拍案大笑,须发皆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竟整肃衣冠,朝沈舟深深一揖到地:“听君一席话,如拨云见日。此等点拨之恩,当受老夫一拜。”

沈舟慌忙侧身避让,双手虚扶:“院首万万使不得!折煞在下了。”

王院首直起身来,目光炽热:“沈郎君何必过谦?前人不过述其大概,郎君却授以测算之法,如同《九章》开算术之先河。”

说着又要行礼,“此等造诣,当为一代宗师。”

“使不得!”沈舟急得额头见汗,连连摆手:“院首若执意如此,不如...不如唤声沈哥儿便是。”

王院首见他窘迫,这才捋须笑道:“好,好,便依你。沈哥儿。”

接着又说到:“只是往后老夫少不得要常来叨扰,还望沈哥儿莫嫌烦絮才好。”

沈舟回应道:“但问无妨。”

对于传授基础科学,他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