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开蛋

清晨，天刚刚亮。

商声从睡梦中自然醒来，掀开棉被，将被窝内用手搂着的长颚陀蛋小心放到一边，尔后才坐起身。

昨日归来，沐浴洗漱，自然一起清洗过它，否则断然不会同床共寝。

屋内昏暗，硬木板床有轻微的嘎吱声。

其实栖侠客栈住宿条件并不算好，无论是上下楼的阶梯，还是褪漆的木墙、不知是腐朽还是被老鼠啃蚀的桌凳床腿，多是饱经岁月的痕迹。

不过这儿胜在方便，位于燎原坊市中心地段，前往游侠行会，或者武器铺、皮甲医药店，距离都近。

再换一家，不会多好。

除非是自己买一栋房子。

暂时而言，他没购置房产的打算，虽说这趟悬赏，小赚一笔，放在前身时的村子，是笔巨款。

可这儿是双旗，若在坊市买房产，并不便宜，以当下的情况而论，钱要花在刀刃上为先。

武器、甲胄，乃至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丹药，他都还缺着呢。

“还要交个房租。”

洗漱过后，商声提着兵刃，又来到了客栈后院，雷打不动修炼武技。

修炼风语者，在于敛气聚风于刀身，如今【突刺】精进，修炼到下层次，是该变作敛气聚风于整个身体。

整个人如刀刺，浑身上下如一，施出招时，人刀合一，一同前冲！

这是昨日体魄增强之后，遭遇土蝼和沙蓬棘时出招的感悟。

“上下如一。”

商声手中持刀，摆起突击前的刀架，双脚并拢，回忆昨日出招时的风觉。

双腿微微弯曲，肌肉筋骨间的气力骤然一发，双腿陡然绷直，直冲上前。

破风声响，风未聚住，气未敛住。

“步子太大，扯到蛋了，还得循序渐进。”

到下一招，商声不再双脚跃出，而是变成一脚前迈，一点点地聚气敛风。

……

客栈大厅。

身穿破羊皮裘的陈老头年纪大了，睡不着觉，天色未亮便已起床，到镇子上溜达一圈回来，正坐窗边吃着早饭。

隐隐听到动静之后，他站起身，朝着后院瞥了一眼，见是一名少年正练着刀，观察半响。

凭着许多年老游侠的见识，不难分辨出来所修炼的招式相性属类。

“无声无息，聚风敛气，进攻之时，隐隐是股冷冽阴风，倒是与我所修有些近同。”

稍稍沉吟，陈老头转过身，重又坐下吃饭。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看得到那道身影，不止清晨，傍晚时分，夜幕之下，仍然可以见到那小子挥舞着刀，或者双刺的身影。

风雨无阻，大雪依旧。

更加令人惊愕的是，某次他还在坊市后的树林见到了那小子，仿佛不知疲倦，重复同一动作。

原本只是以为偶然，陈老头还专门顺路经过几次，终于确认。

这小子一天时间，除了吃喝拉撒，余下皆在勤学不辍，习武不止。

白天是在树林，清晨和傍晚则于客栈后院。

习武一事，虽然依赖天赋，但在进步的过程中，纵然天才，也要经过大量高强度的机械性训练提升体能，不断重复单调且枯燥的重复性动作。

其中没有多少乐趣可言。

尤其是对心性跳脱的少年郎，这种体能和意志上的双重磨练，更是如此。

能到如此地步，心性可见一斑。

“不仅仅是勤勉，天赋也高，招式施展，敛风聚气，愈发娴熟。”

“当真天下英雄出少年啊。”

陈老头见在院中挥洒汗水的少年，感慨一句，没去打扰，而是坐回大厅等待。

……

商声调整呼吸，手中摆出刀架，双脚并拢，浑身肌肉筋骨按照某种韵律调动，鼻间一缕白雾呼出。

尔后一腿迈出，整个人的身体，同时上前错了半个身子。

速度极快，几乎留下残影！

刀尖在前，突刺直指，淡淡萤芒闪烁，却没一点声音，只剩在空气中留下来的一条流星般的尾线。

显然，这段时间修炼，有一定的成果，至少是摸到了点门窍。

“【突刺】的第一步达到，总算勉强御住敛住风气了。”

“今天先到这吧。”

商声收刀入鞘，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结束晨练。

从后院走到了客栈大厅，直奔柜台，照例点了一份大侠食单。

吃习惯了一种饭菜，懒得更换，通常直到吃腻为止。

付账之际，他多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五百钱，笑道：

“掌柜，下个月的租钱，一起予你。”

栖侠客栈掌柜是名中年寡妇，叫‘欢夫人’，略显富态，胸大屁股又圆，容貌却说不上俊丽。

她的为人不错，比如容许家中困难的金翠莲到客栈中卖唱，只象征性收了三瓜俩枣。

只是传有一些谣言，说她克夫，曾经前后嫁于两人，却都经受不住她，早早离开人世。

所以在游侠圈子中，也暗戳戳得到了一个诨号，‘蚀骨娘’。

欢夫人刚起床，尚穿一袭睡袍，双肘托在柜台弯腰，领口内的风景，一览无余。

比起无意，倒更像是想要让人看到一样。

她笑了笑，手托着腮，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埋怨一样，说道：“商小兄弟只管住着便是，何须计较这些。”

“那怎么行。”

商声一个哆嗦，摇了摇头，义正言辞拒绝，“我辈游侠行事，当光明磊落，不以势而压人，不无功而受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欢夫人好像对他，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说的不错！”

陈老头抚掌而笑，抬了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兄弟，不妨到这来。”

商声将钱放在柜台，逃也似的，到了临窗的桌子前坐下，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前辈解围。”

“哈哈，无妨，无妨。”

陈老头见这小子的窘境，哈哈一笑，端着酒碗，一饮而尽，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欣赏，说道：

“小兄弟，我看你的招式更偏重于刺，怎么却用的是打刀。

这些东夷蛮子，不沐王化，不过是偷学周时锻刀之法而已。

依我之见，该换一把直刀或环首刀、横刀，单刃双锋，刀身更直，可砍可刺。”

古时天下分封，绵延三代，但偌大的天地，不断拓展的疆土之外，仍不断有狄戎蛮夷，比如西域之西的诸国。

这些地域，其实不被中原认可，尤其是东夷劣迹斑斑，更是斥之为夷寇。

不过因和当朝庙堂上的衮衮诸公相善，惯会巴结，所以东夷兵刃又能远远销往到这西域。

‘好家伙，一大早就这个喝酒法？’

老酒鬼了。

商声瞥了对方空碗，嘴角一抽，笑着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只是小子囊中羞涩，这一柄刀，是当初从一群马匪的手中抢来，还算中用，所以暂且使着。”

陈老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没有避讳提及观察的事，商声也早察觉，只是之前并未理会。

马匪……

陈老头一挑眉梢，“原来小黎说的是你，从马匪的手中逃出来的小子？”

“黎刚师傅？”

商声笑了一声，将自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没有意外，那应该是我了。”

“如此说来，你也有心要去寻那一帮马匪？”

陈老头又喝了一碗酒，哈了口气，声音浑浊沧桑，却是坚定无比，说道：

“最近我寻到了几名同伴，弓手、斥候皆有，正等消息。

不管是从哪儿传来，千里奔驰，必斩杀之，为我兄弟报此血仇！

小兄弟若是有兴趣，届时可以同往。”

商声手指敲了敲桌面，稍稍沉吟，决定还是先稳一手，“既然如此。

若是我的武技有所精进，也愿与前辈一起助阵！”

言外之意，没有精进，那就再议。

那帮马匪，喽啰们的实力不值一提，可大当家，前身亲捱过刀，绝对不好相与，是狠茬子。

至少要将突刺再提升些，增了速度，打不过还能逃嘛。

————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子，映照于床榻上。

商声盘膝而坐，运气行走周天，忽觉双手捧着，月光铺洒的长颚陀蛋，有了动静。

比起先前，此次格外的大。

倾耳在旁，可以听到一声声的轻啄敲击。

蛋壳随之浮现细密裂纹，如同蛛网一般散开，渐渐蔓延到了整个壳体。

不过半个时辰，咔地一声，裂缝崩开，从小小洞口中探出了一个小小脑袋。

吻部突出，头呈略尖锐的三角形，有尚未长成的粗粝皮质顺着向后延伸，和长颚陀相像。

不过它的眼睛是双竖瞳，虹膜呈淡碧色，少了那一股冰冷和暴戾感。

从蛋壳中出来，浑身覆盖棱形鳞甲，隐隐泛着碧泽。

相比于趴伏，它更喜欢直立而起，后腿更粗壮些，尾巴密布骨突。

前肢五指虽带着蹼，可更像手，迈着后肢前跑，沿着商声手臂而上，最后站到肩上。

咿咿呀呀叫着，可爱极了。

而非刺耳难听的尖锐吼啸。

“兽首人身，直立行走，是发生了变异，还是你压根不是长颚陀的种，野种？”

杜鹃鸟有借窝生蛋，这些精怪，未必没有。

商声脑海翻出无数狗血故事，笑了一声，伸手抓住这兽，前后检查一遍，分辨不出公母。

“咿、呀！”

小兽倒在他的怀中乱叫，以为是在逗着玩闹，嘴角裂开，露出了笑。

“和我还挺亲啊，灵智瞧着不低。”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商声摩挲下巴，逗弄一阵，笑道：“搂着睡了大半个月，可算孵出来了，先养着吧，看看中用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