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缓缓驶入华格臬路，停在了一幢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门口。
陆沉舟将手中的名帖递出，不一会儿大门便打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楼门前等候。
陆沉舟刚刚走下车，便左手掌右手拳，抱拳举在左额旁，来了个“歪把子揖”。
对方一看他这样，紧接着回了一个同样的抱拳礼。
犀利的目光望过去，陆沉舟看到对方的手势，双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开口道：“一炉香烟往上升，三老四少在堂中，弟子上香把祖请，迎来祖师潘钱翁。”
听到陆沉舟的这几句喝号，对面反而哈哈大笑了一声，随即接道：“二炉香烟举在空，三老四少喜盈盈，祖师迎来上面坐，弟子上香把礼行。”
刚说完，还不等陆沉舟有所反应，只见那人上前一步，拱手抱拳：“请问老大姓甚名谁，贵庚几何？”
陆沉舟见此，上前半步，抱拳二次举在左额：“在下......在家姓陆，出外姓潘，年方而立。”
“请问老大香头多高？贵师何人？”听着陆沉舟自报家门，饶是男子有所意识，但没想到还是个自家兄弟，右脚踏罡步，向前一跨，抱拳至右额处，提臂弓步行礼。
陆沉舟挺直着腰杆，抱拳的双手微微与左侧眉骨齐平，压着声道：“在下头顶一个通字，脚蹬觉字，怀抱悟字。子不言父名，师父他老人家姓顾，名竹轩。”
那男子一听他的切口，急忙恭敬地鞠了一躬，开口说道：“噢......原来是‘悟’字辈的大哥，失敬失敬。”
陆沉舟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不知足下贵姓？”
“在家姓万，出门姓潘。”
“香头多高？”
“头顶悟字，脚下万字，怀抱觉字，晚辈万墨林见过‘悟’字辈大哥。”
“原是‘觉’字辈的小兄弟，自家人就不必拘礼了，但不知本家老头子是哪一个？”
“家师上杜，下月笙。”
陆沉舟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平淡的神色瞬间泛起一丝涟漪，恭敬地抱了一下拳：“原来是杜先生的高徒，失礼了。”
“您与家师同为‘悟’字辈大哥，还有顾老爷子的名望在，我这个后生晚辈岂敢受此礼。”
万墨林作为杜月笙的第一门徒，还是杜公馆的大管家，江湖礼数自然是不会少，侧身一抬手：
“请......”
陆沉舟微微颔首，提起袍边走入了杜公馆......
“大厅原有三间房，师父觉得厅堂狭小，便将此三间打通，成了现在您看到的大厅。”万墨林向陆沉舟介绍着。
抬眼望去，房顶的横梁皆由整根上等柚木雕琢而成，中央上方挂着一块“余庆堂”的大匾，中间挂有巨幅中堂，两边是著名书法家郑孝胥所书横联。
下方，红木长桌上则摆有福、禄、寿三星瓷器像，桌子的前面两张红木方台上各放置一个高大的瓷器瓶。
“杜先生真气派！”陆沉舟单单望着大厅，不禁心生感慨，目光一转，看到后面的有一个上锁的小房间，疑惑道：“这里是？”
万墨林接过话茬：“这是家师为放置书画而特意开辟的收藏室，平日里不许我们靠近，家师闲暇之余便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这里，不让我们伺候，连师父的几房姨太太，未经允许都不得随意进入。”
“杜先生对古玩字画的喜爱，在下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在书法上也有一些造诣。”陆沉舟跟着万墨林一路来到了会客厅。
踏入会客厅的瞬间，陆沉舟顿觉金碧辉煌，中式装修风格尽显豪门大户之势。
“这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能到此地的人全上海超不过十个。”陆沉舟扶了一下眼睛，看向万墨林说道。
“确实，常来的也基本上是黄先生和张先生，您算是十个人之一了。”万墨林在一旁面带微笑，言语中尽显大户管家的自豪之感。
“不知杜先生现在各处？”转了一圈坐定后，陆沉舟道出了此行的目的便是面见杜月笙。
万墨林叹息道：“一看您就是刚刚回到上海吧......他老人家在上海沦陷时便已举家移至香港，这里只有我留守。”
闻言，陆沉舟却也心似明镜一般，缓缓而谈：“杜先生留你在此，想必是留了一个代理人，既然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寻杜先生，实在有事相求。”
万墨林业已猜出八九分，于是直言道：“先生临走前托付，‘若顾老头子本家人携拜名帖至此，当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支持’，所以，看到拜名帖时我已知您的身份，直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陆沉舟倒是有些惊讶，三十四年拜入顾竹轩门下，这层身份无人知晓，自己到上海的身份也是绝密，未曾想到，顾老爷子却提前和杜月笙交代过了。
“日本人有一个‘百合花’的计划，现在我只有一些推测，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证实，今日登门便为此事而来。”既然自己的师父已经把一切都交代好了，也没必要有所隐藏，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万墨林听着陆沉舟的请求，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随后道：“陆大哥也知道，家师虽然门徒众多，但能探测到情报的几乎没有，这件事恐怕......”
还不等他说完，陆沉舟伸手打断了他：“不不不......万老弟误会了，这是日本人的‘甲’种绝密计划，我这个位置尚且不能窥测半分，何况青帮的弟兄们。”
“那您的意思是？”万墨林听得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我需要青帮的兄弟们在各个码头、京沪线还有公路上探查来往的货运车辆，从南京来的货运究竟是什么......这个难度对于遍布沪杭地区的青帮而言，不难探查吧。”
说完，陆沉舟盯着万墨林等着他的答复。
万墨林站起身在屋内踱步，思索良久......
墙上的钟声响起时，万墨林回头一拍桌子，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坚毅，肯定地说道：“陆大哥放心，此事包在兄弟身上，给我五日时间，定会有所收获。”
“好！”陆沉舟猛地一拍大腿，笑容瞬间布满脸颊，“陆某在此先行谢过，五日后必定再次登门拜访。”说完便拱手道谢。
临出门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万墨林说道：“五日后，中午十二时，如果我没有来，劳驾派人将情报写在《申报》上，送至静安寺路17号门口的报箱中。”
万墨林拱了拱手：“大哥放心，如有意外，兄弟当亲自去送。”
目送着陆沉舟离开后，万墨林回到楼内，拨通了香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