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渗过茜纱窗，林昊躺在寒玉榻上，右臂龙鳞泛着药膏的青黑。窗外飘来南宫家丹房的苦香，混着侍女端来的灵米粥甜味，在舌尖酿出怪异的腥咸。
“疼就咬这个。“楚瑶将冰镇过的龙纹帕塞进他齿间，指尖抚过肋下剑伤时，沧溟领域的水雾凝成细针。林昊闷哼一声，汗珠滚落榻沿，在青砖上溅出星点水光——那分明是掺着归墟黑气的血珠。
屏风外忽有茶盏轻叩，南宫瑜的嗓音裹着夜昙香飘来：“陈山河前辈的山河镜，可照三界幽冥。“他掀帘而入，掌中铜镜映出地宫残影：慕容少主的断剑插在龙骸眼窝，剑穗上系着的，竟是药王谷嫡传玉佩！
五更天的观星阁浸在靛蓝色曦光里，林昊踩着覆霜的木阶，听见头顶传来奶声奶气的哈欠。扎着双螺髻的小道童揉着眼，怀里的星轨盘簌簌掉出玉衡碎片：“师尊说...嗝...今日紫微黯，不宜...“
话音未落，阁顶忽然传来清越钟鸣。七十二幅星图应声旋转，楚瑶的逆鳞在穹顶投影下泛起涟漪。南宫瑜的折扇点向西方奎宿：“三百年前大旱，奎宿分野的村庄尽数化作鬼蜮。“
铜镜忽然嗡鸣，镜中浮现药王谷丹室：谷主正将幽冥蠕虫炼入赤金丹，跪接丹药的赫然是玄剑宗长老！小道童吓得星盘坠地，碎玉声中，林昊瞥见某块碎片上的龙纹——与楚瑶逆鳞如出一辙。
穿过枯柳林时，腐叶在靴底发出黏腻声响。楚瑶忽然拽住林昊衣袖，龙角紫雷照亮河滩：墨色河水裹着森白指骨拍岸，对岸飘着的引魂灯忽明忽暗，灯下老妪的纺车吱呀转动，纺锤上缠着修士魂魄。
“三斤阳寿，渡一人。“老妪嗓音像生锈的铰链，纺车转出慕容少主的残魂。林昊的噬灵钉没入河沙，惊起滩底沉睡的冥鸦：“我们要买的消息。“
纺锤突然崩断，老妪凹陷的眼窝迸出绿焰：“沧溟珠换龙脉图，公道否？“她枯掌拍向水面，冥河竟倒映出大周皇宫的蟠龙柱——柱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具被剜去逆鳞的青龙尸骸！
药香在子夜最浓时，林昊的夜行衣已浸透迷魂散。楚瑶化作拇指小龙盘在他腕间，逆鳞抵住药王谷结界时，护山大阵漾开细微波纹。丹房窗棂泄出的暖光里，谷主正将蠕虫卵喂给试药童子，孩童后颈的虎头刺青渗着血珠。
“血煞门的药人...“林昊的传音被突然响起的鸾啼打断。慕容家的幽冥骢掠过月轮，车架里飘出细软的女声：“父亲要的千魂丹，谷主备妥了么？“
楚瑶突然暴起，龙尾扫翻丹炉。青蓝毒火中，试药童子颈后刺青化作虎影，药王谷长老的锁魂链却比虎啸更快：“早知你们会来！“
南宫瑜的金甲卫冲破东墙时，林昊正捏碎最后一枚留影石。山河镜高悬夜空，药王谷地底的万魂鼎显形，鼎身缠绕的龙脉灵气令楚瑶逆鳞泣血。谷主癫狂大笑：“若非玄剑宗抽取地脉，哪来这些上品丹药...“
镜光忽转，照向皇城方向。蟠龙柱上的青龙尸骸睁开独目，龙吟震碎半阙宫墙。南宫瑜的折扇坠地，扇骨裂处露出密诏一角：“圣上...怎会是...“
楚瑶的沧溟领域突然失控，暴雨冲刷着满地丹毒。林昊在雨幕中望见九幽殿主的虚影，他手中把玩的，正是大周皇帝冕旒！
子时的雨丝缠着龙涎香，从蟠龙殿的琉璃瓦坠下，在林昊蜷缩的宫墙暗影前碎成晶亮水花。他右臂龙鳞沾满青苔的湿腥，楚瑶化作的小龙盘在腕间，逆鳞感应到地底传来的脉动——青龙尸骸被剜去逆鳞的痛楚混着锁链拖拽的闷响，在雨声中裂成碎片。
“东南角第三块地砖。“南宫瑜的密语随雨滴落在耳畔，似檐角铜铃般轻颤。林昊的指尖刚触到砖缝青苔，禁军靴底碾过水洼的啪嗒声骤近。楚瑶的龙须轻抖，沧溟领域无声漫开，巡卫眼中的宫墙爬满藤蔓，仿佛百年无人踏足。
地宫入口张开的刹那，腐气混着龙血醇香扑面。楚瑶突然剧烈抽搐，龙爪撕破林昊衣袖：“父王...是父王的气息！“她的呜咽裹在雨里，像幼兽舔舐伤口的悲鸣。
磷火在青铜灯盏中爆出青芒，映亮甬道两侧皲裂的镇魂幡。林昊踩到凸起的砖石，头顶坠下的金缕玉衣干尸砰然落地，空洞眼窝里爬出的幽冥蠕虫在砖面扭动，分泌的黏液泛着药王谷赤金丹的甜腥。
“别碰尸衣！“南宫瑜折扇击飞蠕虫，虫尸灼出焦痕，“这些是九幽殿的耳目。“他扯开尸衣前襟，心口处的赤金丹纹渗出血珠，滴落时竟凝成小蛇游向黑暗深处。
地宫深处传来铁器刮骨的锐响，楚瑶突然挣脱怀抱扑去。转过残破的蟠龙柱，沧溟珠自她眉心浮出，青光中百丈青龙骸骨赫然显现——玄铁钩贯穿脊椎，九幽殿主正用冕旒舀取龙脑髓浆！
“乖女儿，为父等你好久。“殿主转身轻笑，眉眼与玄剑老祖重叠。楚瑶的寂灭紫雷劈在虚空，却被冕旒尽数吸收，金銮殿的蟠龙柱投影在地宫穹顶，每条龙睛都淌着血泪。
南宫瑜的金甲卫撞破地宫穹顶时，暴雨正冲刷着宫墙血咒。林昊背着昏迷的楚瑶跃上琉璃瓦，她额间逆鳞渗出的金血在雨中凝成小龙，追兵的破甲弩箭擦耳而过，箭镞冥河水蚀得瓦片腾起青烟。
“往西市！“南宫瑜的蟠龙佩炸开结界，胭脂水粉的甜腻混着马粪酸臭扑面而来。夜市灯笼在雨中晕成团团血雾，卖花女童的竹篮突然倾斜，龙舌兰腥香盖过追魂香：“哥哥买支避邪艾草吧...“奶声未落，她腕间虎头刺青闪过血光——林昊掷出的灵石还未落入篮中，楚瑶的龙尾已扫翻摊车。
“在那！“追兵的吼声被翻倒的蜜饯摊淹没，糖渍梅子滚落污水。药铺帘后突然伸出枯手将他拽入暗室，鲛脂灯映着满墙泡在冥河水的龙胎，鬼医的银针正挑起楚瑶逆鳞血：“道友可需龙髓草？“
琉璃罐相互碰撞发出脆响，像龙族婴儿的恸哭。鬼医将龙血滴入丹炉，腾起的青龙虚影撞得药杵咚咚作响：“先天龙脉被噬，需至亲心头血为引。“他掀衣露出心口碗大伤疤，龙气在疤痕下游走如活物。
林昊的噬灵钉抵住他咽喉：“你究竟是谁？“
“不过是个见证者。“鬼医碾碎罐中龙胎，骨粉洒向虚空光幕——三百年前九幽殿主剜鳞场景重现，玄剑老祖的剑穿透的竟是当今圣上胞弟！窗外忽起婴孩啼哭，血煞门徒的弯刀劈开雨帘，鬼医捏碎丹炉低喝：“从化龙井走！“
井水彻骨阴寒，楚瑶的逆鳞却灼如烙铁。潜至百丈深处，石壁青龙浮雕的龙目突然转动，沧溟珠碎片迸发的青光中，未被污染的龙脉支流潺潺涌现。楚瑶浸入灵泉的刹那，井壁青苔簌簌震落，龙皇残魂的叹息在水波间荡开：“九幽窃天局始于千年前...“
地面轰然塌陷，浑身浴血的南宫瑜坠入井底，手中密诏血渍斑斑：【朕即龙脉】。井外传来癫笑震荡龙脉，九幽殿主的黑袍在灵泉倒影中舒展如翼：“乖女儿，该补全为父的登天梯了！“
楚瑶突然睁眼，沧溟珠与青龙浮雕共鸣，井底龙脉化作滔天巨浪。她在漩涡中心回首，龙角紫雷映亮林昊的白发：“替我斩断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