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山风裹着松针气息穿堂而过,玄霄观七十二盏长明灯在祖师大殿内摇曳生姿。陆昭握着缠了葛布的竹扫帚,看檐角垂落的铜铃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那铃铛铸着八卦纹,据说是三百年前紫阳真人飞升时留下的法器,此刻却蒙着层青苔,与他道袍下摆磨白的边角倒有几分相似。
“今日该扫西偏殿。“
陆昭指尖一颤,竹扫帚险些脱手。清虚子师父不知何时立在七步外的石阶上,灰白道袍被晨露浸得发暗,腰间青玉葫芦随呼吸微微起伏。老道枯瘦的手掌扶着廊柱,指甲盖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弟子遵命。“陆昭躬身时瞥见师父道袍下摆的暗褐色痕迹,像极了去年在后山斩杀的魔修溅出的污血。三日前师父说要采九叶还魂草,可装药的篓子至今空空如也。
铜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艰涩的呻吟,西偏殿门轴积了半寸厚的灰。陆昭抬袖挥开蛛网,忽觉后颈发凉——三清像前的青铜香炉竟积着新灰,分明七日前中元祭祖时才彻底清扫过。
供桌侧面有道寸许裂痕。
陆昭蹲下身,指尖抚过虫蛀的楠木纹路。暗格机关卡着半片银杏叶,像是被人仓促合上时留下的破绽。他呼吸陡然急促,耳畔响起十年前那个雨夜,师父抱着高烧的自己跪在祖师大殿时的低语:“此子天生命煞,唯有用玄霄观千年香火镇着......“
锦缎包裹的古剑滚落在地,剑鞘雷纹在阴暗中泛起幽蓝流光。陆昭弯腰去捡,忽然僵在原地——玉简表面浮着层冰晶,在触及掌心的刹那化作青烟钻入经脉。无数金色篆文在识海中炸开,他看见九重天阙崩塌,雷部神将的残甲坠入云海,有人踏着紫电拾起半截断剑,剑锋所指处山河尽碎。
“你在做什么?“
惊雷般的喝问震得供桌颤动。清虚子枯槁的手掌扣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道目光扫过雷纹古剑时瞳孔骤缩,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黄符,却在触及剑鞘前被紫色电光烧成灰烬。
陆昭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歪斜的烛台。铜器坠地的脆响中,他清晰看见师父掌心腾起的黑气,那枚从不离身的青玉葫芦正在道袍下渗出猩红光晕,像极了古籍记载的噬魂血玉。
“此物...“清虚子伸手抓向古剑,枯瘦手腕暴起青筋,“不是你这等修为......“话未说完,老道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血沫溅在褪色的三清像衣袂上。陆昭这才注意到师父脖颈处蔓延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在苍老皮肤下游走。
天际炸开闷雷。陆昭抬头望去,分明朝霞初现,那雷声却似从地脉深处涌来,震得梁柱簌簌落灰。古剑在清虚子手中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柄紫晶骤然迸射光华,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投在斑驳墙壁上,竟似两条纠缠的虬龙。
剧痛自眉心炸开,陆昭踉跄着扶住供桌。铜镜碎片映出他额间浮凸的雷纹,细看竟与剑鞘纹路浑然一体。西偏殿突然阴风大作,三清像轰然倾倒,露出背后暗藏的七星镇魔图——此刻图中北斗却泛着血红。
“明日...去青崖洞天...“清虚子声音嘶哑如裂帛,五指深深抠进门框木屑,“带着那枚玉简...“话未说完,老道突然掐诀点在眉心,周身腾起青光。陆昭眼睁睁看着师父道袍鼓胀如帆,腰间青玉葫芦应声而碎,竟飞出七道黑气没入地底。
殿外传来仙鹤惊啼,陆昭转头望向窗棂的刹那,后颈突然挨了记手刀。最后的视野里,师父染血的袖口掠过他眼前,那柄雷纹古剑正在青芒中缓缓悬空,剑尖直指他眉心雷纹。
混沌中,他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的雷雨夜。病榻前清虚子用银针刺破他十指,黑血在铜盆里凝成狰狞鬼面。老道颤抖的叹息混着雨声:“玄雷圣体...竟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