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昶走的这天,朱允炆并没有去勘测矿山,而是在家里睡了个自然醒。
第一,去探矿不是他的工作,
第二,他在等北平来的工匠,
不过燕王在书信里告诉他,北平在上次火灾中蒙受了很大的损失,
失去的材料和低端人力可以轻松做补充,主要是在人才方面的损失,
甲级以上的老工匠损失了五位,丁级以上共计三十多位,全部是能够上岗,带夜校班的老工匠,
必须留下现有的甲级以上工匠主持工厂的事宜,所以最多只能借出两名乙级的工人前来帮忙,而且只能给出一年的时间。
北平的工人从学徒开始分为十个等级,
一到三级是新人学徒工,进行一线比较简单的工作,需要参与夜校学习,
四到六级是熟练工,进行二线的精加工和铸造冶炼等重复性工作,每个月都要参与两次高级夜校,
七到十级才是真正的技术工人,享有甲乙丙丁四个职称,定期按照工龄和贡献评级(也有铁冶所军器营等内部的评定),
他们参与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两个部门的工作,是整个北平最重要的技术人才,
所以即便是燕王也舍不得把这些人交出去。
北平新学的理论部门和实践部门是分开的,
理论部门统筹所有的理论,经由甲级工匠实践验证之后投入“试制”阶段,
举人秀才作为“编外”的人员涉及到理论计算,图表绘制,并不进入工厂,亲身参与到工厂里的工作之中,
这一整套体系经过了半年多的摸索才逐渐定型,如今也非定制,
以后或许逐渐有微调,大致的框架基本已经定型。
第三,就是他在开“义学”,进行第一期的百人招生,明年开春才开始正式学习。
第四,就是在这之前他要培养一些专职的“义学”老师,当然主要是以秋试落榜,且屡试不第的秀才为主,至于因孝廉等原因没有当上官的举人也可以,
至于有为官志向,学习成绩好的举人就不用,
义学是以新学为主,当然也要从识字开始,
重编了面向零基础学生的教材,仅凭朱允炆一人教学肯定是教不过来的,
所以自己当校长,可以减轻工作量。
两张榜单一经张贴报名的人倒是很多,大多数人主要是看中了丰厚的条件,
【今有皇孙朱允炆,性秉仁厚,志存高远,念及民间子弟多因贫寒失学,深感悯恤。特于泉州府设立“新格物义学”,延请鸿儒,广纳寒英,以广圣恩,以培国本。凡州府国民,一体知悉:
崇儒重道:以《五经》《四书》为根本,辅以算学、律吕、史鉴,务使童蒙明伦知礼,通晓经世之术。
济助寒门:凡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孤寒子弟,泉州户籍,皆可申请入学,免束脩之费,赐纸笔墨砚。
储才备用:为国家选育贤能,他日科举入仕,须以忠孝为本,佐君安民。】
【新格物义学】表面上教学是经世之术,实际上教授是致用之学,
至于济助寒门和挑选天赋人才并不冲突,
因为免费义学一期只招收一百个学生,
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明年二月开春之前,报名学子要学会副榜之上的“一百以内加减乘除法”,
二月二进行考试,分高者才能入学。
有此公利许之,即便是家中有几亩田粮的富户都派了下人抄写公榜,拿回家中仔细去看了,将家中适龄孩童无论男女都报了名,
这位皇孙殿下朱允炆可是金陵城来的,不管是遭了贬黜,责罚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都是一块他求也见不到的金招牌。
而贫穷人家也不懂什么公义,听人说包吃住还教学,
免费义学,经世致用八个字,分量还是很重的,
所以一股脑就让自己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孩子把名先报上了。
只不过另一张公榜就令很多人眉头紧皱了。
【皇孙朱允炆,承圣皇志以兴文教,于泉州府设“新格物义学”,广育英才。今特开师职,延揽贤能,凡德才兼备、精研数算者,速来应选。
秀才任教:月给米三石,银二两;
举人以上:月给米五石,银三两,额外供给笔墨纸砚。】
皇孙殿下竟然没有从京都带人过来?现场招揽?
而且副榜的考核升级了一个难度,是一道应用型计算题,
【某县治下有良田三百亩,岁遇丰年,然赋税繁重。
今有老农张氏,躬耕三十亩,雇工五人(每人日作三时),岁收粟二百四十石。
若增垦田五十亩,需添人工几何,方保岁产增至三百石?
若惰农误事,人工减一,田亩荒半,产谷几何?】
不少寒门秀才看着待遇心动,但看着这个计算题眉头发紧,心想还要翻翻数算的书籍,
很多有钱人家的举子却不屑一顾,
一个月就这点钱,还不够去春闱的路费....
总之在两张公榜面前,众人表情各异,议论纷纷,
张贴之后,前一张榜单前人多,报名者不知凡几,
后一张榜单前人少,大多皱眉叹气......
朱允炆中午起来,就写了两份公榜及副榜交给州府衙门去张贴了,
自己用过餐,就开始在院子里溜着马,
和一路行来拉车的马匹不同,
从牧马村牵来的这匹骏马身高体壮,十分俊美,
爆发力强,但耐力不足,
于是朱允炆托驿站精运而来,一路上不仅没怎么骑,还请专人李成精心保养,吃的最好的马料......
朱允炆给他取名“大黑”,这一匹战马,再怎么精心养护都不为过。
正在朱允炆和“大黑”培养感情的时候,
刘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道:“有人解出了那个问题。”
朱允炆很是惊讶:“这么快?”
“是泉州府学举子叫林堂,听他说是韩昶的同门。”
“谁?”
刘笙说道:“郑定的弟子。”
此时太阳从南往西走,朱允炆摇摇头:“不认识。”
“没有功名。”
“哦。”朱允炆笑了笑,“你也学会了。”
“耳濡目染。”
“第一个老师啊,我得亲自见见。”
朱允炆洗了手,往二堂走去,
自己的“行宫”是一处官邸改造,应该是没元之后的旧时官邸,
闲置多时了有种淡淡的霉腐味道,
林堂站在二堂右侧,见朱允炆来了,恭敬行礼:“见过皇孙殿下。”
“不必多礼。”朱允炆招呼他坐下,上了茶才缓缓说道,“你算出了答案?”
“嗯,增田五十亩,需添人工七人日,方达岁产三百石;惰农误事,田荒半而产仅十八石余,按律当追欠赋,或流徙充军。”
朱允炆眼前一亮,便听他接着说道,
“农为国本,惰则民匮,田不可荒,工不可怠!”
他眼睛又灭了,
这帮人就是喜欢上价值,算数就算数吧,上这么多价值干什么?
“算的不错,你先录名吧,明年开春你也要春闱,回去好好准备。”朱允炆摆摆手,“你专心准备春闱就是,如果春闱榜上无名,再来找我就是。”
他要的是长期的老师,不是短期的讲师,
这种求功名的举人,不是不好用,而是不得长用,所以没意义。
林堂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问道:“皇孙殿下,我有一个问题。”
“说。”
“义学在何地?”
“社学。”
关于义学的用地问题,完全无须上报省府衙门,
义学批地靠泉州府衙门就能解决,
在这种经济欠发达地区,社学虽然名存实亡,但社学的用地名额还是在的,
朱允炆借由社学名义,借鸡生蛋便是了,
所以回答这个问题,两个字就足够。
林堂也是聪明人,当即明了:“我乃泉州府学举子,因母亲去世在家丁忧,秋闱虽得中,但并非我志。若能为学做个教书先生,再好不过。”
“你既是举子,丁忧三年再考秋闱得了贡士,属实不易,现如今便去考春闱就是,来我这里做什么?”朱允炆这个时候精神头才好了一点,笑着说道,“我这里对你有什么吸引力?”
林堂回答得倒也是很正常:“回殿下,我对为官无有兴致,但对数算多有研究。天下之事,莫囊括于数算之内,因此想来做讲师。”
“不好啊,不好,你数算有心得,会试想必已经名列前茅......这样不妥。”
朱允炆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回去好好思索,怎么样?”
“好。”林堂自知再说也无益,只不过皇孙殿下这等人也不是想见就见的,下意识想讨点好处,便顺口说道,“若是数算,可有教学之书?我参学一二,可否?”
“好,这本书你拿回去看。”
朱允炆向刘笙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取了本【原本】的《数算》出来交给了林堂,
待林堂走后,朱允炆随口问道:“叫你找的印刷厂找到了吗?”
“找了一些。”
他带出来的这些《数算》基本都是博洽来复方孝孺等人手抄,送一本少一本,得印一点出来才行,
虽然现如今印刷整书还是很昂贵,但他也是负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