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雨急诊

暴雨将霓虹灯牌熔化成流动的颜料,中山派出所锈蚀的金属门牌在风雨中摇晃。陈英雄盯着值班表上林国栋工整的钢笔字迹,那个名字后面跟着七个连续的“夜班”记录,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洇开细小的毛边。

“陈队!人民医院三具尸体!”实习警员撞开值班室的门,南昌话的尾音裹着雨星子溅进来。陈英雄抓起手电筒冲进雨幕,警靴踏碎水洼里倒映的警徽,警用摩托的探照灯刺破雨帘,照见急诊室门口歪斜的担架床。

三具尸体盖着渗水的白布,金属床脚在地面划出凌乱水痕。陈英雄掀开首块白布,死者脖颈的紫斑如同扭动的蚯蚓往耳后钻,右手食指焦黑蜷曲得像油炸辣椒,指甲缝里嵌着暗金色碎屑。护士长递来的监控平板上,三个浑身酒气的青年正推搡着值班护士,金发崽俚子扯下护士胸牌塞进牛仔裤口袋,腕间的劳力士绿水鬼在镜头下泛着幽光。

“十一点零七分入院,主诉海鲜过敏。”护士长话音未落,陈英雄突然俯身贴近尸体嘴唇——没有预料中的鄱阳湖银鱼腥味,反而嗅到一丝被薄荷糖遮掩的苦杏仁味。他的手电光束扫过死者瞳孔,虹膜边缘泛着钴蓝色晕环,像赣江夜里偷排的污水。

安全通道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陈英雄循声穿过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青白灯光从虚掩的法医室门缝漏出。林国栋正用解剖刀分割真空包装的南昌酱鸭,刀尖精准避开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他镜片上,十六宫格画面中有三个窗口定格在抢救室门前。

“林法医看过尸体了?”陈英雄的指节叩响门框。林国栋左手无名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哼着的南昌采茶戏《方卿戏姑》突然转调:“姑母你莫要狗眼看人低...”橡胶手套上的淡蓝液体滴落在值班日志,墨迹晕染开一朵诡谲的鄱阳蓼子花。

急诊室警报器骤然嘶鸣。陈英雄冲向三号抢救间时,余光瞥见安全通道的绿光映出半张人脸——林国栋的白大褂下摆掠过二楼栏杆,暗红污渍在布料上晕染如摔烂的辣椒酱。最后那具尸体的右手紧攥实验中学鎏金校徽,金属棱角刺入掌心,血珠渗进“2003级”的凹槽。惊雷炸响的刹那,校徽背面折射出微型刻字:LYQ。

“我崽绝不会吸毒!”穿貂皮大衣的妇娘子撞开隔离带,镶钻指甲几乎戳进陈英雄瞳孔。林国栋幽灵般出现在走廊转角,递出的知情同意书在女人面前晃动:“王阿姨,小杰胃里的河豚毒素检测要监护人签字。”他的钢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墨水滴落形成小小的惊叹号,像滕王阁飞檐下的铜铃。

陈英雄的手机在裤袋震动。物证科发来的现场照片里,死者家中玄关的钥匙串向左倾斜15度,而智能门锁的开启轨迹分明是右旋45度。他转身时撞翻医疗推车,滚落的针管在积水地面折射出冷光,突然照见门框裂缝里闪烁的金屑——与死者指甲缝里的碎屑如出一辙,像是从八一广场纪念碑上刮下来的金箔。

清洁工老刘的拖把桶在安全通道角落晃动,水面倒映出二楼监控摄像头的红色光点。陈英雄亮出证件时,老人用混杂着新建县口音的南昌话喃喃:“落雨哩,收衣裳哟...”拖把划过地面的血水里,半枚42码鞋印边缘带着波浪纹,正是三年前配发给刑侦队的制式警靴底纹,鞋印里还粘着半粒鄱阳湖产的藜蒿根茎。

暴雨冲刷着殡仪馆的运尸车,陈英雄掀开防水布。车轮凹槽里的银杏叶沾着晶状粉末,在紫光灯下泛起与门框金屑相同的荧光。他摸出镊子夹取样本时,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的锐响——林国栋的白色途观正在雨幕中漂移转弯,副驾上的法医工具箱弹开一角,露出半截银色试剂瓶,标签上的“KCN”字样被雨水浸透,墨迹顺着“南矶山化工厂”的字样往下淌。

急诊室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而法医室监控显示的时间是两点五十九分。陈英雄站在时间差形成的阴影里,看着林国栋在便利店监控中竖起三根手指,收银台的金圣香烟盒排列成等边三角形。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声波频率与三天前赣江大桥交通肇事案的现场录音完全重合,那时桥墩上正巧贴着“英雄城禁毒先锋”的宣传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