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虽然太阳依旧高悬天际,但是却少了几分炽热。
冯珙并没有将张氏通敌的消息直接散布出去,而是让封敕文将“宋军异动”的消息广而告之。
如今军营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兴奋者、担忧者皆有,前者是因为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后者则是此前败于宋军的阴霾尚未散去。
冯珙默许了这条消息在军中的传播,甚至还在幕后推波助澜,传着传着,就传成了宋军不日便要前来攻城。
虽然冯珙没有出面坐实这条消息,但是继消息传播之后,青州兵全面加强的训练强度以及更多的肉食,也让士卒们对刘宋来攻的消息确信不已。
冯珙面授诸位军主、幢主事宜,令其将士卒对战争来临的恐惧和兴奋都转化为训练的动力。
效果竟还不错。
八月十五。
圆月悬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如雪如霜。
在后世象征团圆的节日,此时还没有成型。
唐朝,中秋才被定为全国性的节日,不过这并不妨碍冯珙的千万思绪。
又是离家数月啊。
也不知雉奴那孺子长多大了?阿晴此时又在做些什么?阿母身体可还康健?姐姐在宫中的筹划又到了哪一步?
冯珙来到青州后,并没有忘记与家中的书信来往,但是书信之中又能写得清几分思念?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平城。
明月皎皎,照得庄园内也是多了几分冷清。
杨成吾眼看着那些半大孩子们,在这几个月里,慢慢地从瘦骨嶙峋,变得健壮起来。
夜晚对别人来说,兴许是该入睡的时候,但是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正是锤炼武艺的好时候。
宿迁所教授他们的,并不是什么花把式,而是正儿八经的军中杀人技。
这些少年在月光下,以棍代刀,互相对练。
身上的青紫对他们来说已是常态,但是即便身上痛楚,他们的眼中也满是狂热。
杨先生给他们描述了一个太过美好的未来,也在他们心中塑造了一个值得他们效死的将军形象。
在杨先生的口中,只有那位将军,才能带着他们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百姓皆有所食、有所衣,官吏不敢欺压百姓,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在杨成吾日复一日的灌输和培养下,这些本就感恩于救命之恩的少年人,加上难掩的心头热血,恨不得为了先生所言的美好世界献出生命。
皇帝在七月二十八那日,就带着文武百官和皇后皇太子前往河西巡视。
他这一走,整个平城的城防都空了许多,看守城门的士卒也都大胆起来,敢四处索取贿赂了。
杨成吾也趁着这一时机,给不少少年郎都安排了一个合法身份,方便他们随时进城。
杨成吾这么做,主要还是出于小心。
毕竟自家主公的家小都在平城之中,若是事态有变,主公又远在青州,如果不提前准备的话,根本来不及转移。
杨成吾这一番操作,后来也让冯珙感激许久。
此乃后话。
……
冯珙新提拔的那些队主、伍长,没有让冯珙失望。
这些底层军官,对冯珙的感激,比那些君主、幢主还要明显,他们看向冯珙的眼神都满是狂热。
随着时间的增长,军中识字的士卒数量越来越多,会写的字也越来越多。
更多的士卒,也都记住了军规军纪,丝毫不敢触犯。
七千青州兵,大半已经收心,剩下的那小部分,看在待遇的份上,也不会生事。
这就够了。
“刺史,人已带到!”
传令兵在帐外喊道。
“唯!”
被带入冯珙营帐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士卒。
此人约莫有三十五岁,面容沧桑,此时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刺史,我……”这名士卒欲言又止。
“张召是吧,没事别怕。”冯珙招了招手,“坐下来慢慢讲,我在听。”
“刺史还记得我的名字?”张召惊讶的问道。
“第六军第五幢第三队第一伍的张召,我又不是没去过你们营帐。”冯珙笑着说道,“你们现在的伍长是谁?”
“禀刺史,第一伍现在的伍长是项经。”
“原来是他。”冯珙恍然大悟,“那小子我当初看他摸着黑写字就知道,这小子能成事!”
随意唠了几句后,冯珙见张召放松了下来,便开口道:“听说你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刺史!”张召这才想起来他来找冯珙所为何事。
然后便直接跪倒在地,垂着头说道:“刺史,我出身千乘张氏,我要告发张氏张文,此人勾结宋军,图谋不轨!”
冯珙面露惊讶,“你既然是张氏子弟,又何故告发张氏?”
张召脸上满是坚毅,方才的不安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我虽然出身张氏,但却是张氏旁支,族人因我幼失怙恃而欺压于我,占我田地,夺我家资。
我为了活命方才跟随同族张望入了军伍。张望许多差使都交给我去办,所以我曾多次见到张望与南人进行联络。
刺史将张望正法后,张氏便重新联系上了我,想要让我替他们卖命,但是相比张氏无情,只有刺史才值得我效忠,故我特来相告!”
冯珙感慨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连同族之人尚且受不了张氏的恶行,这样的家族纵使拥有再多的坞堡,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啊!”
“张召啊,你很好。”冯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即便你出身张氏,但是你不助纣为虐,懂事理,这就是最大的忠。”
张召喜笑颜开:“谢刺史!”
冯珙突然问道:“那镇西将军兵败之时,你可发现了什么?”
“禀刺史,镇西将军兵败之时,我与张望等人都在侧翼,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召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
“后军混乱时,看不清具体是哪一支队伍,但是我记得后军大部分人马都是镇西将军自己所带的“兵马。”
张召道明身份后,冯珙还以为封敕文战败的根源真在于张氏,没想到居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