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铜怀表

暴雨在凌晨四点三十七分重新落下,带着海盐与铁锈的腥气。

江临夏蜷缩在便利店更衣室的角落,右手掌心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焦痕。

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家族群里表舅妈上传的青铜匣视频下,赫然多出条三分钟前的新评论:

「这匣子上的饕餮纹,和临夏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发信人ID是「慈城养老院-周护工」。

更衣柜的金属门突然渗出水珠,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十五岁的自己正被锁链悬在青铜巨门之前,

门缝里伸出无数枯手撕扯他的校服。江临夏猛然后退,肩胛撞在消防栓玻璃上,裂纹沿着“119“字样蔓延成昆仑山脉的轮廓。

“你还有四十七秒。”

陆九溟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

江临夏抬头看见排气扇叶片间卡着枚青铜算筹,正随着旋转在墙面投下血字倒计时。

三十九分贝的中央空调送风声里,他忽然听出某种规律——每十七秒的循环中,藏着《山海经·大荒东经》的吟诵节拍。

储物柜里的员工服突然渗出海水,咸腥味中混着苏晚照的血气。

江临夏扯出湿透的制服时,一枚玉琮碎片从口袋滑落,琮体表面的云雷纹正在重组——变成林深胸口的青铜地图,在心脏位置亮起血红色的光点。

自动门叮咚作响的瞬间,江临夏听见冰柜发出龙鳞摩擦般的窸窣声。

本该空无一人的便利店里,林深正站在关东煮锅前,用折断的食指搅拌沸腾的熔金。他的安检制服爬满青铜苔藓,脖颈皮肤下凸起锁链状的血管。

“深哥?”江临夏的声带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林深缓缓转头,左眼窝里嵌着枚五铢钱,右瞳孔扩散成漆黑的旋涡:

“小夏,你看见我妹妹的心脏了吗?”他的声音重叠着男女老少的声线,“他们说在蜃楼市集...能买到新鲜的...”

货架上的方便面突然集体炸开,面饼里钻出青灰色的触须。

江临夏倒退着撞上促销堆头,指尖触到某块冰冷的金属——那柄刻着《西山经》的短刀正插在午后红茶包装箱上,刀柄缠着苏晚照的发带。

“别用眼睛看!”女声从天花板传来。

苏晚照倒悬在通风管道里,运动相机红光刺破黑暗:“用你后颈的胎记感应!“

江临夏下意识摸向颈后,那块皮肤突然灼痛如烙铁。世界在瞬间失去色彩,他看见无数青铜锁链从林深胸腔伸出,末端连接着地铁隧道的方向。

最粗的那根锁链上串着七个跳动的心脏,第六颗表面刻着“林浅”的篆文。

短刀突然自鸣,刀身《西山经》文字泛起青光。

江临夏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挥刀斩落,刀锋切开空气时带起鲸歌般的悲鸣。

林深胸腔的锁链应声而断,第六颗心脏坠入关东煮容器里,沸腾的汤汁里浮现出病房场景——浑身插满青铜管的林浅突然睁眼,瞳孔里绽放出曼珠沙华。

“你杀了她。”陆九溟的声音从破碎的收银台传来,男人正在用骨算筹串起坠落的硬币,“每次斩断因果,就会创造更残酷的现实。”

江临夏跪倒在地,看着林深的躯体沙化消散。

最后消失的是那枚嵌在眼窝的五铢钱,落地时化作青铜怀表——表盘显示1988年7月15日,正是便利店营业执照的注册日期。

苏晚照从天花板跃下,染血的右手按在他颈后胎记:“记住这种疼痛,这是真实世界的门票。”

她的体温低得不似活人,身后晃动着九条虚幻的狐尾,“下次见到林深...要刺穿他第三根肋骨的铜锈斑。”

晨光刺破云层时,便利店地板上的血迹开始蒸腾。江临夏看着水汽在窗前凝成青铜门虚影,门缝里泄出的磷火勾勒出八个字:

「子夜将至,非人请归」

苏晚照的刀尖在地上划出星图:“每月朔望之夜,三号线末班车会多出十八节车厢。”

她的马尾辫散开,发丝间缠着写满符咒的铜钱,“那是通往蜃楼市集的...“

警报声突兀地撕裂晨曦。三辆黑色SUV碾过积水停在店前,车门上的蟠螭纹章泛着冷光。

穿藏青色制服的女人跨出副驾,胸牌刻着「特殊事务局·甬城分局」,手中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江临夏的心脏。

“又见面了,烛阴。”她掀开风衣,腰间的青铜弩箭刻满《南山经》文字,“这次你选了什么代价?遗忘?欺骗?还是...”

弩箭突然指向苏晚照:“再次献祭青丘族人?”

冰柜在此时彻底寂静。江临夏听见自己血液里响起潮汐声,后颈胎记灼烧成赤金色。陆九溟最后的耳语突然在脑内复苏:

「当青铜怀表走到1988,你要亲手为所有人刻好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