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三界仅剩的一株太初仙草。

因为能活死人肉白骨被四方仙妖觊觎百年。

被追杀到人界后,我遇到了一位断腿公子。

他将我牢牢护在怀中,帮我躲过了追捕。

之后他日日以心头血灌养我烧焦的根茎,用大半身家为我换来一块可以遮掩气息的玉佩。

他说他心悦我,却因断腿自觉配不上我,只愿我日后太平安稳。

为了让他站起来,我偷偷耗费全部修为为他凝丹,想给他一个惊喜。

可那日送丹,我却听到他好友疑问:“你不是心悦那小仙草,怎么舍得摘掉她的叶子让她日日受蚀心之痛?”

闻言,他冰冷嗤笑:“若不是太初仙草能活死人肉白骨,我也不会把她带回来日日以心头血喂养。”

“之所以说心悦她,只不过是怕她跑了,让汐儿没有药恢复健康。”

“她疼不疼,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只要汐儿从此无病无灾,幸福一生。”

1

冰冷的话砸下,让我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下一瞬就要推开门的手点在门盼,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而他好友闻言,更是忍不住叹息:“她重伤掉入人界,已经损失了很多叶子。”

“小仙草那么宝贝她的叶子,你就不怕她知道你这三年一直在偷摘她的叶子来找你拼命吗?”

顾榆嗓音淡淡,却满是笃定:“她很信任我,也不会怀疑什么。”

可他不知道,他们的一言一语已经落进了我耳畔。

原本压下去的痛再次从心口翻涌,恨不得将我吞噬。

泪划下时,我攥紧了手中的丹药。

……

很少人知道,我是三界仅剩的一株太初仙草。

因为能活死人肉白骨,我自出生起被四方仙妖觊觎,追杀。

数百年来,我躲躲藏藏,却还是被追杀到了人界。

那日,仙妖围堵,我以为我要死了。

可我遇到了一位断腿公子。

他将重伤的我牢牢护在怀中,帮我躲过了追捕。

他将我带回家,日日以心头血灌养我烧焦的根茎。

在发现还有仙妖来寻我后用大半身家为我换来一块可以遮掩气息的玉佩。

可我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我好。

我以为,他别有所图。

可那日少年眉眼黯然的告诉我:他心悦我。

似乎怕我为难,他指了指自己的断腿,笑的温柔:“我自知残疾配不上你,可我希望你日后能安稳幸福。”

之后,他对我越来越好。

而我也在那温柔中丢了心。

于是,我偷偷耗费全部修为为他凝丹,想要他站起来。

如今我耗尽修为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会听到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从他把我带回来,我的本体便被他养在身边,日日接受心头血的浇灌。

他说:他会好好护着我的本体,让我平安一生。

这三年,我心口时不时便痛,而顾榆总是心疼的守着我,买甜甜的芽糖哄我。

我以为,那是重伤后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在意,更没有怀疑过什么。

可如今我才知道这三年,顾榆一直在摘我本体的叶子。

血肉连骨,我又怎么会不痛呢?

我以为顾榆对我情深义重,却不知,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他之所以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能救他口中的汐儿。

2

真相摆在眼前,让我忍不住恍惚。

再回神,我已经逃避般出了顾榆的院子。

可转头,我便径直撞上了林汐。

我们不算熟,却也相识。

这三年,我们也时常遇见。

她说她是顾榆的表妹,因为病弱借住顾家。

我也曾心疼过她红颜薄命,却对她喜欢不起来。

我活了百年,能够看出林汐对我的恶意,久而久之也不再接触。

想到顾榆的话,我憋着通红的眼眶想要离开,却被林汐拽住了手腕。

她一袭红衣,却格外柔弱:“阿初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表哥欺负你了?”

她问,想到什么,连忙摆手藏起手中的荷包:“今日难得表哥在府,我来瞧瞧。”

“若不是表哥每两月派人寻药,我怕是早就去了。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表哥,才绣了这荷包。”

“不过阿初姐姐放心,表哥不会戴的,他心悦你,自然只会戴你做的荷包。”

她开口解释,却忍不住凑近:“你说,等你的叶子被摘光我病还是没有好的话,顾榆会不会将你捣碎为我彻底去除病根?”

恶意灌满双眸,让我下意识皱眉,可随之而来的,是心口的晦涩。

先前我从不知晓顾榆会摘我的叶子,如今我闭眸凝神,才发现,我本体的二十枚叶子,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片。

怒意瞬间上涌,却被肩上落下的披帛压了个彻底。

顾榆揽着我的肩,忍不住数落:“天这样冷,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他满口担忧,可余光却忍不住望向一旁的林汐。

抬手间,我打掉披帛,嗓音有些冷:“我想要我的本体。”

我是仙草,能活死人肉白骨,可我从不想我的命运如此。

顾榆即别有用心,我又怎么会再错付一腔真心?

“待会我就给你送去。”他神情温柔,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我也不想再待着,抬脚就离开了这里。

可刚回房,熟悉又剧烈的痛自心间蔓延,让我忍不住跌倒在雪中。

这时我才想起,今日,又是顾榆要为林汐摘我叶子的时日。

神魂中的本体痛到颤抖时,叶子再次被摘出。

丫鬟红嫣见我脸色惨白,连忙将我抱起放在榻上:“姑娘又发病了,奴婢这就去寻家主!”

话落,她转身就要走,可我却咬牙苦笑:“不用去了,我疼不疼,他不在意。”

3

红嫣以为我是痛糊涂了,抽出手后脚步更快了。

我想去拦,却在下一瞬痛晕了过去。

模糊间,我被人小心抱在怀里,温热的帕子擦去额头的汗珠,小心又珍视。

如同先前的数十次一样,我睁开眼,果然看到了满眼心疼的顾榆。

天色已经暗下,他又守了我许久。

俊逸的面容带着憔悴,可我却再也吐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见我看他,顾榆扬唇:“阿初,你终于醒了。”

他想向先前一样把我抱进怀中,可我却往榻里缩了缩,嗓音冰冷:“我的本体呢?还给我。”

见我如此,顾榆一愣,随即神色黯然:“对不起阿初,我没想到会有妖怪假装成我好友的模样进府。”

“我怕他伤害你,想护着,可你的叶子还是被他夺走,对不起。”

他嗓音沙哑,满面愧疚,说话间唇角似乎有血色浮动。

若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一定会信,不会有半分责怪。

可如今我接过那只剩下一片叶子的本体,喉口满是哽咽。

见我落泪,顾榆伸手去擦拭:“阿初,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妖怪为你报仇。”

他满口保证,可抬手间怀中的荷包掉出来,俨然是林汐手中的那一个。

“你先前总说想给我绣荷包,却总是扎手。”

“我派人去随便锈了一个,逢人就说这是你为我绣的。”

“这样,阿初就不用扎手了。”

他开口解释,将手边提前买来的芽糖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张唇吞下,可口中,却满是苦涩。

4

顾榆走后,红嫣看向我压在被褥下的荷包,满眼不解:“姑娘学了三年,绣了那么久才绣好一个鸳鸯荷包,方才为什么不拿出来给家主呢?”

“家主看重姑娘,到时定然日日戴着。”

“若是姑娘害羞,奴婢可以去送。”

她满眼激动,我却摇头。

她骤然想起我先前说要等他生辰,只能作罢去给我熬汤。

可她刚转身,我便将那荷包扔出窗外。

雪花落下,盖住荷包上的鸳鸯,也彻底熄灭了心中的涟漪。

几个时辰过去,刚被摘掉叶子的蚀痛已经淡去,可余下的,还是让我眼眶发涩。

一路问着下人,我找去了主院旁的阁楼。

顾榆说,他真正的好友江越半个时辰前才来。

可我知道,他是在骗我。

可我不想再追究,也不想再见顾榆。

他救了我是事实,而这丹药我拖他好友给他,从此,我们便两清了。

借着寒暄,我将书信和丹药留下便想走。

可窗下,顾榆脚步匆匆的朝着我的院子走去。

扫地的下人窃窃私语:“听说汐姑娘病又重了,吐了好多血。”

“家主的眼光也真奇怪,自己是残废就算了,连他接进来的两个姑娘都是病秧子。”

“看完这个看那个,也不知道谁能活着成为家主夫人。”

想到顾榆可能要做什么,我抬脚就要离开去护自己的本体。

可下一瞬,心口血腥翻涌,比先前更汹涌的痛袭来。

眼前天旋地转,让我彻底没了意识。

5

昏沉中,有人将我稳稳抱在了怀中。

我以为是顾榆,抗拒的想要清醒,可鼻尖萦绕的,却是沉雪的清香。

痛意被抚平,我也彻底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我借着被摘走的最后一片叶子看到了顾榆。

他悉心的抱着林汐,眼底满是害怕:“汐儿,你就吃了这仙草好吗?”

“你的身体等不得了。”

可林汐却一改柔弱的挥开他的手,痛苦落泪:“我想活着,可我却不想让阿初姐姐痛。”

“这三年你送来的药我都扔了,我宁愿死,都不愿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健康!”

“即使阿初姐姐总是针对我,我也不想伤害她。”

她满眼倔强,可血却争先恐后的从唇角划下。

无奈,顾榆开口轻哄:“不过一片叶子,阿初不会有事的。”

“可你若是不吃,你就会死。”

“汐儿,我不想要你死。”

怕劝阻不下,他嗓音有些严肃:“你今日若是不吃这药,那我明日就捣碎你阿初姐姐的根茎入药!”

此话一出,林汐的泪落得更加汹涌。

委屈的将那片叶子吞下后,她将自己埋入被子,不愿再理顾榆。

在顾榆心中,林汐善良,此时怕是愧疚到不行。

可他不知道,被子的另一边,林汐眼底没有愧疚,而她眼中,是恶意满满的笑。

6

这一夜,顾榆就守着林汐,片刻不曾离开。

中途间,有人说我又晕过去了。

可他却眉眼微抬,冷漠的要求侍卫去买芽糖。

先前的每一次,顾榆都说这是他排了两个时辰才买到的。

而红嫣也总是满眼羡慕的感叹:顾榆爱我至深。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有心口,缓缓冰凉,只余下一片麻木。

……

再睁眼,我躺在江越的榻上,周身萦绕的,是昏睡过去前的沉雪清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浑身轻松,再无这三年时常感受到的痛。

扭头,江越靠着桌案熟睡,如雪的白衣衬的他脸色愈发苍白到病态。

我轻手轻脚下榻,避开红嫣拿到自己光秃秃的根茎后果断离开了顾府。

走前,我在桌案上留了字条。

一片叶子换他给我的玉佩,从此,我们两清。

可不过四个时辰,他便找到了住在客栈里的我。

此刻,他推着轮椅靠近,脸色如同身上的墨袍般难看。

“阿初,跟我回去。”

他神色不虞,不容我抗拒。

我不想理会,却在错身间被他掐住了脖颈:“汐儿病重,不过摘你一片叶子,你何至于如此恶毒要在叶子上动手脚!”

“若不是这玉佩能定到你的位置,你是不是打算在害死汐儿后离开?”

他满口指责,我却蓦然想起顾榆将玉佩给我时说:“这玉佩能遮掩你的气息,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可发誓说要保护好我的少年却在此刻告诉我,这玉佩,是他用来监控我位置的。

他怕我跑,怕林汐没了药引子,甚至说,我恶毒。

见我发愣,他松开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我脖颈的掐痕:“阿初,我不该动手的。”

“你的叶子再给我一片好不好?”

“待汐儿好了,我就娶你。”

同先前说心悦我那般,他黯然的眼带着深情。

我狠狠推开他,嗓音嘶哑:“我的叶子早就没了,你摘的,是最后一片。”

顾榆当然知道,可他却理所应当:“你有修为,再凝聚一片就好,我用心头血来补偿你。”

可他的心头血,我不稀罕。

他也不知道,我的全部修为已经为了能让他站起来凝聚成了丹药。

我如今,除了有个仙草身份,同普通人类无异。

看着顾榆幽深的眸,我抱起本体就走。

可刚踏出房门,便被几个侍卫死死控制。

顾榆自身后而来,抬手便夺走了我的本体。

“若不是你动手脚,我也不至于此。”

“阿初,你凝聚一片叶子死不了。”

“我给你一日,若你不凝,我便将你的根茎捣碎入药,给汐儿赔罪。”

7

我被带回了顾府。

可不同与三年前的小心翼翼。

侍卫将我压进了顾家用来关押犯人的地牢。

一路上,下人们窃窃私语。

他们说,我和林汐之间,是她赢了。

他们说我下毒,手段恶毒。

可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凡人若食仙草,百病消散,林汐不可能出事。

可想到与林汐对视时那恶意中的妖滟时,我才明白,林汐根本不是人类。

或仙,或妖,都是来要我命的。

我以为能躲过去,却没想到,还是沦落如此。

顾榆坐在眼前,握着我本体的手渐渐握紧:“阿初,你快些,汐儿等不了了。”

“这次过去,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他半威胁半哄,想要我凝一片仙叶。

可我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不开口,也不动。

气氛就这样僵持,而林汐也等不急了。

跟在林汐身边的丫鬟找到地牢,哭的撕心裂肺:“家主快救救姑娘!”

“姑娘又吐了血,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她哽咽哭着,顾榆眉眼沉下,又问了我一次。

可我还是没有反应。

见此,他一脸缊色的将我的本体递给那丫鬟:“去叫人切下一半根茎入药。”

话落,我终于抬头,眸色却愈发冰冷:“顾榆,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了,对吗?”

我问,又忍不住自嘲。

那日偷听到的一切,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又何必多问?

顾榆神色一僵,想说些什么,可我已经闭上眼,他也只能作罢。

最后,他忽略心底的丝丝痛意转动轮椅离开,不忘留下一句:“我不会让你死。”

……

而刹那间,寒凉包裹全身。

我以为本体被毁,我会很痛很痛。

可我闭上眼时,只有熟悉的沉雪香将我包裹,让我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顾榆瞧着林汐吃下药,脸色恢复红润才松了口气。

转身出了房门后,他朝着丫鬟伸手:“将剩下的仙草给我。”

他想着,切一半,太初不会有事。

可闻言的丫鬟却脸色煞白的跪下:“奴婢怕一半不够,让人将整个都捣碎了。”

“请家主赎罪!”

她开口,让顾榆浑身冰冷,不自觉呢喃:“都捣碎了……”

本体碎了,那太初还能活吗?

他来不及计较,慌慌张张推动轮椅朝着地牢走去。

他迫切想看到太初完好的身影。

可牢房里,只剩下一块碎掉的玉佩,再无太初的身影。